他真希望僧慧能跑掉,跑回他東北的地盤,否則,他迫於朝廷和眾佛門的壓力,真要不得不手刃愛徒。
和尚無二。
愛徒即其子呀。
達摩心裡翻江倒海,心道:曾幾何時,我為了出名為了受人供奉,不惜西天取經,然而取經回來,功成名就,卻被逼殺死愛徒!?
其實愛徒何罪之有?
他無非是拿著李虎的一封信,見我不敢答應,自己挺身答應了。
事到如今。
這一身是成功還是失敗?
僧慧亦透過倒掉的柴門,看到了肩輿。他大喊:“師傅。可是師傅來了?徒兒有話要與師傅講,只求師傅一見。”
見還是不見?
達摩老淚縱橫。
他心說,我只是個普通的老和尚,不想成了教宗,我只想享兩年福,不想大冬天半夜坐在健布門外,不想被墨門請走看他們放銃,不想皇帝召對,問怎麼治國強兵,更不想站在徒弟面前,大喊一聲“納命來”。那前去西方,師徒一起跋涉,兇險的流沙,是人進去就不見影,四周茫茫,他僧慧一直陪著自己,水快喝完了,他把最後的留給自己,他自己幾次昏迷,他是自己的徒弟,也是自己的兒子呀。
達摩繃不住了。
吐沫和眼淚一起迸射,他在轎子裡無聲大哭。
庭院裡仍在打鬥,馬天佑像是一架不知道疲倦的機器,護住師傅和眾師兄弟,而且越出手越狠,越不留情。
院子裡開始有斷胳膊短腿的武僧,人已被他鎮住,滿滿打轉而不敢緊逼,只是那牆外,武僧依舊林立,像軍隊一樣數量眾多,密密麻麻。
達摩收拾了一下心情。
他輕聲跟轎邊的人說:“讓他束手就擒,我肯給他回寺面壁思過的機會。”
僧人立刻傳達他的意思。
照數不清的武僧看來,這是他僧慧放棄抵抗,跪地流涕求饒的時候。僧慧卻拒絕了,如果他被抓回去思過,立下的宏願怎麼辦?還不如當場一死。他朗聲道:“師傅,弟子只求一見,然後是生是死,全憑師傅決斷。”
見還是不見?
達摩怕見了心軟,回去難以交代。
但是這也許是最後一面呀。
他咬了咬牙,下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