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日漸炎熱,大運河上的痢疾和瘟疫嚴重。丁壯們苦不堪言,他們吃著摻沙的飯菜,挨著鞭子,扛著重物,再加上疾病的襲擾,死的還好,逃的抓回來暴曬示眾,病的不許同鄉誤工救治,更擔心傳染,士兵會把他們抬出來,找個無人的山谷野崗,強行活埋。原先在家時,李多財、楊母跟李虎說起的那些慘狀,在大運河施工地方,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憐憫之心徹底被觸動。
也許之前,李虎出於國家角度,會有一些功利上的決策,但他見識完眼前這一切,內心已經完全不同,他不知道看著靖康百姓這樣生活,東夏何須再要好處,而作為一個有著憐憫之心計程車大夫,他開始希望自己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由於東夏使館所起到的作用,東夏的勞工被區分對待,他們獨立勞動,給運河將軍看進度,他們按照自己的方式和習俗照料自己,總使館給他們提供醫館,補貼伙食……天下人追恨羨慕,而東夏自得,還好,運河將軍被李虎的黃金收買了,就是顯得這麼不公平,有人若是問起,官兵就都知道說:“你怎麼不是東夏人呢。”
最要緊的是,運河上挖出來一隻石老虎。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暗中埋藏下去,再挖出來的,朝廷懷疑有人借讖緯圖謀反,斬首了百人。
好在這些地段和東夏人毫無干連。
官府上懷疑不著。
也正因為如此,壯丁們之間傳得更兇,有人說:“河道現虎,那是龍從虎,是說咱靖康會敗給高顯。”也有人說:“白虎是征戰之兆,必有戰事。”更有人聯絡自身,兩眼含淚說:“入河挖石虎,天下蒼生苦。”更有備州人說:“去年冬天,在我們備州,群虎呼嘯一日,正應了這虎。”
運河的工程量巨大,然而天下徵集上來的丁壯倒也足夠多,若不是老返工,也許已經接近尾聲,結果卻因為匠事倉促,沒有提前籌劃好,今天挖的,明天毀掉重來,反覆返工,卻是讓東夏的匠人受到重用,不斷有東夏工匠被用作匠事,他們說停就得停,不停就塌方,他們說可以了,才真可以了。
本來東夏人給運河作出的貢獻不小,然而事與願違,民間卻是恨他們居多,覺得他們被特殊對待,覺得你怎麼不是人家東夏人,那些東夏人就是有特權。直到李虎找來醫官,敞開給靖康人看病。他組織人手,四處採購藥材,教丁壯他們分開吃飯,喝乾淨水……有工程上漸漸交好的官吏給算了一筆賬,發現他用於收買運河將軍,以及在運河上的各種開銷,超出他一筆一筆的供應,忍不住說:“李虎公子。你難不成要做天下最大的善人嗎?你還是收斂一點兒吧,運河監上要是知道,保不準當你是張天師那樣的妖人。”
不管妖人不妖人。
整個運河上下,沒有人不知道白衣李虎的。
李虎是東夏人,李虎卻像和尚們宣揚的佛陀,教人怎麼防病,給人看病,嫉恨人家東夏人有道理麼?
東夏人有特權,人家東夏不是咱國人呀,人家有李虎這樣的人呀。
有人偷偷說:“這運河裡挖出一隻虎,是不是說李虎現世呢?”
很快就有人捂住他的嘴,但運河的虎,漸漸與李虎的名字關聯起來,開始不脛而走,李虎有點兒警惕,身邊的人也警惕,就勸了李虎,讓他趕緊回備州,免得躺著中箭,被讖緯給聯絡到。
當然,這樣的人不止李虎一個,運河上一個監軍將領信了佛,也在行善,到處勸自己的同僚善待丁壯。
他穿著一身青衣,人稱青衣王倫。
墨士也在裡頭吸納信徒,但他們不是國教,沒有拿出哪一個人來作標靶,只是在秘密進行。
為了行走方面,李虎在道林那兒借個善生的名義。
很多官場上的人更多看到的不是他東夏人的身份,而是他和道林的關係,佛教成了國教,王倫信佛無疑,白衣李虎、青衣王倫,都被看成佛教上頭的。
佛教被定為國教,大興天下,卻是替李虎掩飾了一把。
道林更是希望能把李虎給爭取上。
李虎若能成為他的弟子,他就擁有佛教的未來。
王倫?
在他看來遠比不上李虎。
王倫之所以那麼出名,是佛教在背後,是達摩等一干老僧費大力氣,在背後給他造勢,救治的百姓並不多,親力親為也少,不過是盛名。李虎則不然,帶著郎中,奔走於河沿,自己出錢,天南海北找藥材,一群、一群的丁壯麵前告訴說:“你們吃飯不要在一個鍋裡,免得傳染疾病。”
這是立地成佛的人物呀。
一說李虎要回來,道林就心裡歡喜。
他不知道李虎回來是被石虎關聯上害的,生怕人一回來就又走,錯過了,將來人越長得大,越讀得書多,越不容易被度化,就希望自己能趁李虎見了人家疾苦,更願意佛法普照,相比於李盤的事兒,他還是把此事放在首位,雖然是同意了,但人還是從保郡走的,路過保郡,聽說李虎還沒到,這才有點惆悵,告訴說:“李虎要是回來,一定讓他來找我,我有要事與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