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喝一聲道:“呔。爾等將帥須知,我們雍人的疆土是將士們奮不顧身,是屍骨血海給堆砌來的,玩一二陰謀暫時獲利,卻難保長久,不想著練兵馬,強將士,修兵戈,一心以夷制夷,能製出來什麼?老夷百戰餘生,越來越強,國中將士未經戰陣,越來越弱。堂堂雍室,何曾到了這一步?”
他又說:“雖然狄阿鳥是我至交的孩子,等於我的子侄,但我也不吝嗇誇他,帶著你們等他,觀他的兵,便是要告訴你們,你們與人家的差距。你們若是回去,十天半個月演武一次,打了一兩場仗就覺得自己能征善戰,結果你就屁也不是。老子打了一輩子仗了,年齡也大了,戰場上有勝也有敗,但是從來也不敢鬆懈,而今四石之弓可滿開,你們呢?一個個大腹便便……旁人一問,你就搪塞說軍務繁忙,坐而胖之?騙誰呢?戰敗不可怕,戰敗可以再戰,張懷玉就是例子,鬆懈才可怕。爾等少年入伍,很多人都不知書,每當說要爾等讀書,無不回答說,老子的官爵是軍功來的,屁,多大一點兒軍功?幾個人打過像樣的仗?混幾句兵法就自稱兵法家,丟人不丟人?”
他把人使勁地臊了一陣,卻又是問:“東夏王怎麼還不來?”
他一問,眾人不說話。
他和狄阿鳥的恩怨,朝野也瘋傳過。
被他一路打仗一路罵過來的將領不是沒有人在心裡想:你還子侄呢?人家不定怎麼恨你,把你晾半天了,面都不見。
狄阿鳥倒不是有心晾他。
雖然遣走軍隊,他還是要在東涼城呆上幾天的,一來是不想交給靖康軍方,暫時由自己一方來施行軍管,等待靖康的文官,二來想拉攏一二勢力。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暗藏在心中的顧慮,若是將城交出去,將來打完仗,自己拉了十幾萬人回去,不走沙漠,這兒可就是必經之地,靖康上下一眼紅,把路封死了怎麼辦?他第一時間去撫慰原來城裡的兵馬,按照戰場起義進行收編,對拉來計程車兵進行遣散,向當地官府借錢,發遣散費,對自願留下來的軍隊進行重新編籤。
聽說健布來拜會,除了編籤起義的軍隊外,他也不知道怎麼相見好。
不見說不過去。
見吧,心裡終覺得邁不過那個坎。
雖說自己的心結慢慢去了,但是家裡的弟弟妹妹若是知道自己與健布把酒言歡,還不找自己鬧騰?
思考再三,還是得見,不見不行,他就使勁地拉起嘴角,無人的時候自己勾了又勾,希望是一副微笑的模樣出現。
嘴角勾完,連會面的地點和酒席都定了下來,馬上就要出面,他還在拼命地演練見面時的情況,希望自己出場的時候,不至於被那個往上貼的“健符的父親”,“阿爸的好友”給突然表現的熱情弄個手舞足蹈。
這不是能不能熱情的問題,這也不是真正的殺父仇人是不是他的問題,這是別人眼裡的孝道。
狄黑虎忍不住說:“大王。你不想見那老小子,咱就不見他了。看把你為難的?”
狄阿鳥大吃一驚,反問他:“你都看出來孤為難了?”
狄黑虎說:“誰能看不出來?兩隻眼睛皺在一起,嘴角勾起來,臉肉連動都不動?”
狄阿鳥最終咬咬牙,說:“不管了。這老小子當年也是身不由己,本身確實又有值得讓人尊敬的地方。老子身為一國大王,還怕見他不成?若真顯得怕了,將來真有兵戎相見的一天,你們會不會想,大王都怕他呢,何況我們呢。”
他往前踏上一步,要求說:“你們跟上來,要注意,別讓他靠近孤,他一上來,你們就把他隔開。自古王者見人,三十步外,尊貴之臣,才能到十步以內。孤也是一國之君,也能有這樣的規矩,有這樣的規矩也毫不奇怪,對不對?記得,你們跳出來擋住他,還得大喊提醒:‘違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