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白手起家,也許窮他一生,他都難以想象勘破這一絲玄妙竟然會這麼簡單,而勘破了,卻好像突然覺得自己擅長做帝王了。儘管他還年輕,他卻打算將這種明悟傳給子孫,於是調完素琴,淨手恭坐,有所思而捺筆:“夫人者國之先,國者君之本……國不可逆人,君不違國。善於國者,君導其國,國動其民,上下一心,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歸往,君王之為前驅。”
各處春雷遍地,風雲變幻。
唯有接近荒漠之包蘭,上空一團寧靜,晴天干雷,無所躁擾。
直到董太師來訪。
征伐陳州的戰爭被秦綱親手點燃,皇帝將手書裝入箭袋,令人送往一線,戰火剎那間從滄州的最東端燒到安定、又燒到隴上,最後燒到涇郡、雕陰,拓跋巍巍的戰略是先打外線,從安定往西這一線下手,這些外線離京城長月遠,兵力薄弱,一旦突破,便可威脅隴上,可保內線。
而朝廷卻想挨著隴上,涇郡,北地,上郡進攻,因為這些地方圍繞京城,更容易集中優勢兵力。
雙方的戰略意圖都很明顯,拓跋巍巍在滄州打進來,朝廷無奈,朝廷從直州打出去,人多勢眾,拓跋巍巍避讓而去。
因為這種避讓,陳朝打劉裕也打不下去。
打劉裕本來就是陳朝營造的假象,勾引狄阿鳥出來,一旦他真心出兵,拓跋氏集中主力,先進行碾滅,然後再南下參戰,誰都知道,在家門口打狗註定不會打出結果,既然東夏不但不如期出兵,反而找上朝廷的藉口,拓跋氏對這步棋說放棄就放棄。拓跋氏退兵了,按說此時正是狄阿鳥以銀川為跳板,配合上郡、北地靖康軍向西進軍的好時機,東夏卻在朝廷邊上蹦蹦跳跳,還卡住了上郡脖子找事兒。
朝廷總有點不放心,不由在長月尋找合適出使的人選,本來秦綱都有心想請秦汾出山,沿著銀川去東夏軍中坐鎮。
結果,有不少大臣反對,有人跟秦綱說:“狄阿鳥本就是秦汾的心腹,一旦有貳心,陛下讓皇太弟過去,不正是借給他一個旗號?”
再加上秦汾歷經磨難,心也淡了,知道避嫌,借身體不好稱病,就沒去成。
但東夏的狀態,朝廷實在是不放心,再作斟酌,是直到董老太師自告奮勇。
皇帝問他這岳父:“你去了,該怎麼說服狄阿鳥呢。”
董太師直接回答:“說服啥?他不聽,老夫就動手,習練一輩子武藝,挾持他還鬆鬆的。”
皇帝愁了。
還是健布出面替親家說話:“若狄阿鳥有異心,暫時穩住他才是上策,別人去,均會使狄阿鳥生出戒心,他會不會提前發難呢?唯太師不問世事,跑去最恰當不過,娓娓可全,不從敢怒。何況目前東夏助我,乃履約是也,厚利誘之反不可取,戰勝之日,厚利兌現,橫生禍患。”
皇帝只好答應下來。
臨上路了,皇帝沒給董太師文書和身份,更不報什麼期望,狄阿鳥真要與朝廷決裂,豈會是他一個老頭能夠影響得了的,跑去,也就是摸摸底,讓朝廷放心。
董太師自個卻把自個給鞭策了一把。
出發前,他盡約昔日屠狗輩,一場宴飲,灑下幾滴熱淚,摔了碗碟,信誓旦旦:“此行北去。若不能勸服東夏狄阿鳥,則與之俱焚。”
他到了包蘭,聽說狄阿鳥把自己圈了起來寫什麼嘮子書,自認為狄阿鳥躲著他,自是一廂肝火。
別說他看不透,狄阿鳥身邊也照樣有人不知情,見來的老頭脾氣長,態度生硬,忍不住與他論道是非。是一天吵了三、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