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自己就當過小販,普通小販該有什麼眼神,他一看就明白。但這黑大個雖然也是一副勞苦群眾的模樣,卻有一絲飄在高處的冷漠。
但淩獵也說不出原因,只覺得這人也許不該只是一個盒飯攤子上的夥計。
夥計打掃完清潔,回店裡去。淩獵也吃完最後一口蒸蛋,跟著他往店裡走。他中途停下,側身看向淩獵,淩獵滿臉無辜,他皺皺眉,繼續往裡走。
店裡,沈維的眼睛已經紅了,淩獵和夥計都聽見他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謝謝你們,這十七年,我沒有一天放下我哥的案子,我以為警察已經不管了,沒想到……”
夥計臉色忽然一僵,開口道:“師父!”
淩獵這才發現,夥計的嗓音很滄桑,像是喉嚨受過傷。
沈維被這一聲打斷,看向夥計和淩獵的目光有些茫然。
季沉蛟介紹說:“這位是我同事,我們一起調查譚法濱的案子。”
沈維反應片刻,急忙拉過夥計,也跟著介紹,“這是在我店裡打工的小盧,是個醫學生,將來說不定還能去對面工作呢!”
小盧面無表情,去牆邊的桶裡舀來兩碗用冰塊鎮著的綠豆湯,放在季沉蛟和淩獵面前。季沉蛟和淩獵對視一眼,都看出他想要阻止沈維繼續說。
但這就有趣了,一個來打工的夥計,怎麼想要插手老闆家裡的案子?而且這案子發生在十七年前,當時他還只是個小孩吧?
放綠豆湯這個岔一打,氣氛一下就變了,沈維止住話頭,“天氣熱,先喝點綠豆湯吧,解解暑。”
季沉蛟沒動碗,覺得沈維這一下子的轉變不正常。剛才他給沈維說完警方重啟調查的決心,沈維非常激動,那從眼裡迸發出來的光絕不是作假。沈維強調自己查了很多年,似乎是要給他遞線索。那為什麼小盧一打岔,他就停下了?因為他在激動之下忘了,有些話不能對警方說?
沈維在豐安縣人們眼中,是個堅持追兇的忠義之人,但早前季沉蛟與淩獵分析案子時,已經將他撥到有嫌疑的人這一邊。現在他的舉動更加讓季沉蛟懷疑,他所謂的追兇只是一個表象。
淩獵很不客氣地喝完綠豆湯,見季沉蛟沒喝,戳戳,“你不喝?”
季沉蛟:“我不渴。”
淩獵像是就等著他這句話,拿過碗,“那我喝了。”喝完抹抹嘴,沖沈維笑道:“老沈,好喝。”
季沉蛟眼皮跳了下,心想你倒是會套近乎,這麼快就“老沈”上了。
沈維憨厚地牽了牽唇角,像是要笑,卻只是擠出苦澀。
小盧從廚房搬出盆子,坐在另一張桌子上掰豆角。牆上的搖頭扇呼呼送風,他沉默得就像一座雕塑,只有雙手機械地動著,將撥開的豆子扔進不鏽鋼盆,發出悶悶的撞響。
但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他的存在無聲勝有聲,就像給與沈維的某種暗示和提醒。
季沉蛟收回視線,問:“剛才你說,這些年都查到了什麼?”
沈維張張嘴,顯然猶豫了,他摸下後腦,“我啊,就瞎查,警察都找不到兇手,我哪兒找得到。”
被問話的人在逃避,這時繼續問毫無益處,季沉蛟今天本也只是來接觸接觸沈維,索性換個話題,“我們去豐安縣走訪過,周哥王姨都記得你。我看豐安縣現在也發展得挺好的,怎麼想到來市裡生活?”
話題改變之後,沈維明顯放鬆許多,擦擦臉上的汗,“我在縣裡待不下去。”
季沉蛟:“為什麼?流言蜚語?”
沈維搖搖頭,“那倒不是。我哥是個好人,為豐安縣做過很多貢獻,他走了,社群、鄰居看在他的面子上對我也很照顧。但是我……”沈維的拳頭漸漸握緊,“我受不了那種照顧,也聽不得所有人都在我耳邊說我哥好,可惜了。那是我哥,我當然知道他是最好的人。我留在縣裡,無時不刻不得接受他們可憐我的目光,聽他們提到我哥。”
沈維的悲痛是真切的,季沉蛟感受得到,也能理解這種心情。
沈維長嘆一聲,“觸景傷情吧,不如離開。而且我以前還是個醫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