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何玉銘會停下來,紀平瀾就知道一定有情況了,他們爬上山脊,紀平瀾半蹲在樹叢裡拿望遠鏡小心翼翼地觀察山下。
對面的山上果然有一條繞山而建的簡易公路,如今被山洪沖垮了一段。公路上一溜兒搭著幾百個帳篷,堆放著各種物資,還停了許多畫著膏藥旗的軍車,車後面拖著重炮。一些民夫正在修路,日軍士兵拿著槍在旁邊看著。
看來是一支想要走近路的日軍被山洪堵在了路上。他們人數眾多,守備森嚴,甚至在公路上搭了機槍巢,似乎謹慎得有些過份了。
何玉銘在他旁邊輕聲地說:“運氣不錯,是條大魚呢。”
紀平瀾草草地看了一圈:“人太多了,至少有兩千人,我們吃不下。”
何玉銘在一個對於人類來說匪夷所思的距離監聽著公路上的一切,並且告訴紀平瀾:“一共是兩千四百人,兩個日軍大隊。你看那個營房,有兩個哨兵把守的那個,裡面是日軍少將上野晴川,不是什麼厲害的人物,不過少將的軍銜擺在那裡,幹掉了也是大功一件。”
“怎麼幹?”紀平瀾驚訝地轉頭看著何玉銘,何玉銘的語氣輕松得就好像下面的兩個日軍大隊是案板上切好的菜,就等怎麼下鍋了。
“這要問你呀,紀團長。”何玉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紀平瀾默然,確實,有些事情何玉銘即使有能力也不會幫忙,他不能太依賴何玉銘了,這是他自己的戰爭。
這時候武哲也爬上來了,正好聽到兩人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
“在這個距離,我應該可以一槍打死他。”紀平瀾說。
“然後人數是我們四倍多的日軍會像捅了馬蜂窩一樣地撲過來。”何玉銘說出後果。
“讓武哲跟胡寶山他們先帶人埋伏好,我打完了就把鬼子引到埋伏圈裡去,你看怎麼樣?”
“太天真,你一個人能帶著兩千多人跑?”
“鬼子料不到我們有這麼多人,總不會一口氣全撲上來吧,如果他們分批過來我們就可以分批消滅掉。”
“被反消滅的可能性也很大。”
“軍事行動總是需要冒險的。”紀平瀾說,“我記得不久前經過的一個山谷,形狀就像個口袋,日軍的重炮在山裡根本挪不動,要追擊我們就只能帶單兵武器,只要我們先到那個山口設伏,日軍來再多的兵力也鋪不開,只能分批進來捱打。”
“看來你已經養成了隨時主動觀察地形的好習慣,不過考慮問題還是不夠周全。”何玉銘繼續盡參謀的職責,“比如說,他們呼叫飛機轟炸怎麼辦?”
“……那只有夜戰了。”
“等等……”武哲終於忍不住插嘴,“你們要打下面的鬼子?”
紀平瀾奇怪看了他一眼:“不打鬼子我們跑這麼遠來幹什麼。”
武哲覺得別人說他打起仗來像瘋子真是冤枉他了,眼前這位絕對比他瘋多了,見過不怕死的軍官,還真沒見過這麼找死的。
於是他轉向何玉銘尋求支援,他還不至於看不出獨立團究竟誰說了算:“何參謀,你不會由著他亂來吧,打鬼子我不反對,可照紀團長的意思還打算親自當誘餌,獨立團難道沒人了嗎?”
“武營長,我們剛才看到一個少將軍銜的軍官進了帳篷。”何玉銘說,“獨立團確實沒人了,小瀾是全團槍法最好的,在這個距離只有他有把握一槍命中,狙殺那個目標。換你是團長,會不會親自冒這個險?”
翻過山頂就是山坡的背陰面,樹木長得稀稀拉拉,他們要是再靠近公路很可能被發現,的確只能從這個距離開槍,也的確翻遍全團上下都找不出一個神槍手可以代替紀平瀾。
雖然這樣一來紀平瀾回不來的可能性很大,但武哲也無話可說,因為毫無疑問地,換他也會這樣做,哪怕明知是拼死,用一個團長的命換個少將也值得。
不過武哲仍然感到心寒,何玉銘這麼個一派斯文儒雅的書生,平時看起來跟紀平瀾又相當的親密,沒想到他卻可以這樣平靜地叫紀平瀾去送死,真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