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平瀾說得眉飛色舞,彷彿又回到了當年調皮搗蛋的日子,他平日裡沉悶慣了,何玉銘倒是頭一次看到他這麼活潑。一路聽著他的敘述,何玉銘慢慢地從這些瑣碎的事情裡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印象。
他是一個從小被冷落的孩子,所以內心深處總是不太自信,即使後來他已經成長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仍然渴望更多的認同和贊揚。
從小受到的蔑視和欺淩沒有讓他變得懦弱乖僻、聽天由命,反而養成了他要強不服輸的性格,為了不被人踩在腳下踐踏,他近乎苛刻地磨礪自己,把別人用來放鬆娛樂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鍛煉上,彷彿一架不知疲倦的機器。
他從小就有領導力,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和擁護,他現在的頑強勇敢和機智,其實在小的時候都已經初露端倪。
童年當然有不美好的一面,不過他同時也記住了那些美好的事情。這也是一個在鄉野田間肆意奔跑著長大的男孩,和這個國家的許多人一樣,生活並沒有給他多少陽光,不過擋不住他野草一般見風就長的生命力。
知道了一些紀平瀾的往事,何玉銘對他這個人反倒更加地好奇了。
“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別人?”何玉銘神色平常地問。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紀平瀾不自在了。
“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談論。”何玉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遠處溪邊幾個洗衣服的婦人,她們正看著這邊議論著什麼,紀平瀾自然是聽不到她們說什麼的,但何玉銘能聽到。
“她們都說你是兔子,你做了什麼才讓別人這麼說?”
紀平瀾不用猜也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更加不自在:“別聽那些人胡言亂語,我喜歡過的只有你而已,別的都是一時糊塗罷了。”
何玉銘眯起眼睛:“哦?什麼樣的一時糊塗。”
何玉銘並不經常這麼刨根問底,但這次是真的很好奇,他一直以為紀平瀾在遇上他之前,感情世界是白紙一張,沒想到他以前也有過別人。
反正不論是什麼樣的人,最後肯定是不歡而散。紀平瀾的性格其實很難做一個好情人,因為他對待感情的態度就像對待理想一樣,盡追求一些完美到不切實際的東西。他要的感情是幹淨的,純粹的,容不得半點沙子。一般像他這樣性向異常的人,總會對現實做出一些妥協,比如原諒情人出軌,或者容忍對方結婚,自己通常也會娶個妻子應付場面,但紀平瀾就做不到。
可以想象,如果遇到的不是何玉銘這種無可挑剔的物件,紀平瀾只好要麼學著接受一個不怎麼完美的情人,要麼在一次次的失望後對感情徹底絕望。即使是前者,一開始就帶著將就的心理,感情也不見得會多好。
紀平瀾本來不想提過去的蠢事,說白了還是怕何玉銘會介意,不過看何玉銘非要追問,他也只好如實交待:“我中學的時候對一個同班同學有好感,其實現在也記不得喜歡他什麼了,那時候才十五六歲的年紀,什麼都不懂,總不能算吧。後來念大學的時候,有個什麼公館的少爺看上我了,但是我跟他也沒有什麼,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那時候差點答應跟他在一起,不過我很快知道他一邊跟我示好,一邊還籌備著婚禮,根本就是想拿我當兔子玩,當時氣急給了他一拳,打掉他兩顆牙,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紀平瀾嘆了口氣:“後來這事不知怎麼的被家裡人知道了,傳了一些很不好聽的話出來,父親就不讓我念書了,問都不問就給我訂了門親事,說想要念完大學,就得先回來結婚。”
“原來你是為這個才去念軍校?”何玉銘有點驚訝。
“一半吧,其實當時自己也不想念書,覺得沒意思,當時學校裡就有這麼個氣氛,都說讀書沒有用,男兒要麼該去遊行,要麼該去當兵,不過真正做到的人不多罷了。我要不是被這事給鬧的,估計還是會先念完大學再說的。”
“那你也就不會遇到我了。”何玉銘笑。
“是啊。”紀平瀾想想也笑了,“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以前經歷過的倒黴事都值了。”
“就這兩個,別的還有麼。”何玉銘叉著手問,不管怎麼說,對於情人的感情經歷,他是有理由過問到底的。
“真沒有了,你別不信啊。”紀平瀾憋屈,“倒是你呢,你可比我大,以前有沒有喜歡過……”
紀平瀾突然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何玉銘要是會“喜歡”誰,還做什麼戀愛實驗,還有他什麼事啊。
不過何玉銘還真就回答了,一開口,紀平瀾更加覺得他是自找不痛快。
“我來到地球已經將近四千七百年了,一直以人類的身份生活著。結過幾次婚已經很難統計了,反正我做過男人,也做過女人,當過別人的丈夫和妻子,做過父親母親,也做過爺爺奶奶之類的,什麼樣的身份我都試過。”
看紀平瀾鬱悶的樣子,何玉銘又說了句安慰他的話:“不過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誰,而且那些都是我的先輩留下的記憶,這一代的我只有過何玉銘這一個身份,所以你是我第一個情人。”
聽他這麼說,紀平瀾又高興起來,其實想想也知道自己犯傻,他區區幾十年的人生,跟這個活了幾億年的老妖怪吃醋有什麼意思,至少現在何玉銘是他一個人的,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