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酒的度數非常高,何玉銘喝起來卻跟喝開水一樣面不改色,杜秋白在旁看著都有些擔心,幾次想勸,還是忍住了。
“唱點什麼給我聽吧。”他對杜秋白說。
“好。”杜秋白坐到了鋼琴前,“你想聽什麼?”
“隨便。”何玉銘說。
杜秋白想了想,指尖彈起了輕柔的調子,開始哼唱一首節奏舒緩的歌,希望這樣的音樂可以緩解何玉銘的煩躁。
何玉銘安靜地坐著,腦子裡有些混亂,借酒澆愁畢竟是人類才能做的事情,他不是人類,酒精只能麻痺他的身體,影響不到他的精神,何玉銘還是感到煩悶。
許久之後,他問杜秋白:“假如我結婚了,你還喜歡我嗎?”
杜秋白的手僵了一下,鋼琴發出一聲突兀的重音。
靜默了好幾秒,他才笑了笑說:“不論如何,我都會一直喜歡你。”
何玉銘笑了,果然,他沒有說錯,杜秋白就不會這樣。
紀平瀾焦慮得徹夜未眠,他跟管家打聽了何玉銘的去向,第二天一早就到歌劇院來找何玉銘。
何玉銘還在氣頭上,看也沒有住他的方向看一眼就跟杜秋白有說有笑地上了車開走了。
紀平瀾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上前,因為杜秋白臉上燦爛的笑容刺痛了他。
他很難抑制自己去想像那樣的表情代表什麼,當年何玉銘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臉上應該也時常洋溢著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吧,可他終究還是用自己的愚蠢和多疑,把一切都搞砸了。
何玉銘肯定知道他來了,卻裝作看不到。說了不再見面,就徹底對他視而不見,何玉銘當然說得出做得到。紀平瀾又能怎麼樣呢,難道繼續死纏下去就有用嗎?
回去的路上,紀平瀾的腦子裡基本就是空的。
也許是一直都在想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變成這樣,所以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才能以這種看似平靜的姿態去接受。
此刻他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滿心裡只有茫然。
以後……該怎麼辦?
杜秋白看著何玉銘慢慢切開蛋糕,叉起一塊放進嘴裡,抿著嘴唇無聲地咀嚼。
這個人就連吃東西都特別有風度,杜秋白越看越喜歡。
他一開始確實只想跟何玉銘做朋友,也只把他視為一個難能可貴的知音。在此之前他對男性之間的不正當關系極為厭惡,因為他一直把自己視為一個正派的藝術家,但是在國內某些有權勢沒素質的人眼裡,他也就是個唱西洋戲的高階戲子而已,他回絕了不知道多少人明著暗著的示好,即使再窘迫的時候也沒有動過自甘下賤讓人包養的念頭。
可是這樣潔身自好的他,卻有一天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男人,杜秋白自己也想不通。
不過何玉銘的確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心生傾慕的人,尤其對杜秋白這種有點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的人來說。在杜秋白眼裡,何玉銘博學多才,不像他只有唱歌比較厲害,何玉銘有保家衛國的實幹能力,不像他只能傷春悲秋地感慨戰爭的不幸,何玉銘有權有勢卻不驕不躁,往那兒一站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關於完美人生的經典範例,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特質,無一不在加深他對杜秋白的吸引力。
杜秋白第一次愛上一個人,驚奇地發現愛原來是如此美妙的情感,讓時間每分每秒都過得不同,也難怪無數的音樂和詩歌都以歌頌愛情為主題,現在他更能理解這一類的藝術作品了。在他心目中,愛情像藝術一樣都是高貴神聖,超乎一切的,所以即便這意味著他變成了過去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一類人,杜秋白也覺得無怨無悔。
昨晚何玉銘看起來心情不好,短時間內喝掉了大半瓶威士忌和一整瓶葡萄酒,應該只是在說醉話,但是杜秋白高興得一夜未眠,不太擅長創作的他,激動得連夜寫出了一首曲子,自己看著都想要擊節贊嘆一下,看,這就是愛的力量。
現在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吃早餐,對他來說也美妙得像在做夢一樣,看到何玉銘吃完了,杜秋白就把餐巾遞過去,然後帶點羞怯地看著他說:“玉銘,我有個事情要告訴你,希望你聽了以後,不要生我的氣。”
“嗯。”何玉銘接過餐巾擦了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