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爹一咬牙:「就這麼說定了!」
「方德銘!」阿孃忽然尖聲道,她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
「你居然就這麼把小芬賣了!」
阿爹嘆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文盛要讀書,往後的路還長遠,總不能叫他眼睜睜斷了前程。」
大哥的前程不能斷,阿姐的未來就可以葬送嗎?
我漸漸又感到迷惘了。
我意識到自己站在這裡多麼不合時宜。
我曾在這個破舊的一居室裡出生,我哭喊的啼叫聲曾響徹家裡的每個角落。
——如果我還在家裡,今天被推出去的會不會是我?
可是,阿爹阿孃看我的目光躲閃。
他們躲閃著,不敢看我。
阿姐哭了很久,頭上的花微微顫抖。
她是好看的,學堂裡的孩童經常偷看她洗衣裳。可我卻覺得,哭起來的阿姐那麼苦澀,那麼可憐。
媒婆敲定下婚事,管阿爹簽下一份契書。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夜裡,夢裡充斥著學堂裡的念書聲和阿姐的哭號聲,他們旋轉、嘶吼著,像畫書上的惡鬼。
我理所應當地發起了高燒。
阿青嫂很擔心,叫來了金二嬸。
她孃家是杏林世家,她幼年時跟著父親學了一些,平常也為鄉親們看病。
她掀起我的眼皮看看,又摸了摸我的頭。
「沒什麼問題,應當是白天裡撞見了什麼,替她叫叫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