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離開崔家後,崔競仍然被夢境困擾著,只不過這次的夢境與孟二孃無關。
他只是一直夢見自己騎著馬,拼命想趕赴一個地方。
夢境的荒原上,只有他騎馬的身影,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子落進他的衣領裡,又融化成水,涼進了他的心口。
他感覺到極度的後悔與悲愴。
已經來不及了,夢中的他只有這一個念頭。
是什麼來不及了?崔競不明白。
夢中的他哭了,眼淚浸過面頰上未癒合的傷,帶來刺痛,又砸在他還未脫去的鎧甲上,砸在他攥緊韁繩的手背上。
夢境中自己竟然會哭,也讓崔競覺得莫名。
少年時三哥去世他哭過,因為愧疚主動上了戰場,不習慣殺人不習慣同袍被殺,也曾偷偷哭過,但後來經歷多了,他就再也不曾哭過。
哪怕被敵人紮了個對穿,帶著那麼重的傷繼續拼殺,傷口被血黏在鐵甲上,撕出一塊血肉,他也能咬牙忍著。
夢裡又是為何哭泣?
夢境裡的情緒太強烈,每每醒來,他都要平複好一會兒。
而且這種夢境,不止一個。
有好幾次,他的夢裡都是騎著馬拼命趕路,天上偶爾會盤旋著孤雁,叫聲嘶啞。
崔競有一些困擾,他曾將這個夢告訴過陶醫官,陶醫官告訴他,可能是因為他之前長久地停留在戰場上,乍一回到安穩繁華的梁京,有些不適應,再加上他身上的傷痛難眠,才會做這樣的夢。
為此,陶醫官還特地為他開了安神助眠的藥。
確實有一些好轉,不過仍然會有一些時刻,崔競會突然被自己夢中延伸出的情緒所困擾。
高樓上還在唱:
“……梧桐昨夜西風急,淡月朧明,好夢頻驚,何處高樓雁一聲?”2
崔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心煩意燥,放鬆手裡的韁繩,擦過掌心的勒痕。
他又想到孟二孃,她婚事坎坷,也不知道她家中究竟有沒有在為她打算。
閻奕也好,方才那個馮彬元也好,都不是什麼良人。
既然他這麼介意孟二孃的婚事,總是被牽動情緒,不若他來替她選一個好的?
這樣一來,她定下來,他也不必總是煩悶了。
到底被她喊過幾次四叔,幫一幫她也說得過去。
崔競說服了自己,壓下一點微弱的不安,開始思索有哪些不錯的未婚郎君。
以他如今的地位,沒有比他年紀更輕官位更高的,只能往下找。
年紀不能太大,否則就不相配了。容貌要好,哪個小娘子不喜歡郎君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