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那般多的血,直把身上的杏色衣裳染成了塊塊玄色。
他忽而嘆了口氣,啞聲道:“你剛受了傷,不宜試毒,還是我來吧。”
李沙棠沒有理他,她自顧自地又飲了口井水,還未等崔杜衡發作,她便道:“此毒的成分與羅勒丹有些相像。”
崔杜衡盯著李沙棠的眼神,只覺涼水澆頭,一顆心拔涼拔涼的,甚至帶著些撕裂的痛。
良久後,他啞聲道:“你......懷疑我?”
“那孩子與你說咱們有危險,但你的第一反應卻是把我帶走,你到底在避著什麼?那孩子的背後究竟是誰,你是真不知道?”李沙棠避開他的眼神,垂眼打量著臂上皮肉翻飛的傷口,淡聲道。
她不等崔杜衡反應,又連聲道:“明陽、空淨乃至沁陽,想必都信任過你吧?”
崔杜衡動了動眼珠,艱難道:“他們都是自願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尤其是沁陽,她手上也不幹淨......”
“我手上也不幹淨,”李沙棠不再看他,只道,“你既當我蠢,我也不深究。只一點,你得幫我去尋彌陽草,找過來給這些村民服下。”
“那是羅勒丹的主藥,羅勒丹與此毒成分不盡相同,你怎知這草有用?”崔杜衡忍住心中的鬱氣,沉聲道,“眼下咱們借居在那南蠻人的府上,不宜有大動作......”
“總比沒藥好吧!”李沙棠嚥下尖銳語氣,稍稍平複心情後,這才道,“死馬當活馬醫吧,難不成中丞大人有別的方法?”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忽而笑道:“本殿倒忘了,中丞大人還有為民申冤這一職責,只是不知大人準備如何申冤?用這群無知村民的命來換得勉強安寧嗎?這可真是......弱者的選擇。”
弱者的選擇?崔杜衡快被她氣笑了。
他好心好意給她指條好走的路,她偏生不領情,硬要往荊棘處跑。
就跟這件事一樣,明明殺了祭司是最快的選擇,她偏生要把人挨個打暈,寧可傷了自個兒也不願害了他人性命。
哪怕這人是李沙棠,他也想罵她一句“愚蠢”。
他看著她手臂上的傷口,心裡到底軟了幾分,只不做聲地跟在李沙棠身後,就當預設了。
李沙棠見他不還嘴,心底硬了又軟,到底道:“我也不知這西北方言,你代我與他們說,就說不出三日,定能把藥給他們。他們當你是真神,你這麼說,他們定然會信的。”
崔杜衡被折騰得沒了脾氣,只冷哼一聲,卻還是依言照做。
他長得好,周身氣度又頗為貴氣,哪怕身上染了汙血,也不耽誤那群村民固執地奉他為“真神”。
他按著李沙棠的說法與村民們說了,村民們震天而呼、相擁而泣,他們擁抱過後,忽而齊齊看向崔杜衡,自發地向他下跪磕頭。
他看著村民們崇敬的眼神,腦海裡卻浮現出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的他,跟這些村民一樣,崇敬著自己所謂的“父母”和金鑾殿上高高在上的皇帝。
現在想來,他可真蠢。
崔杜衡微嗤一聲,偏頭避開村民們的眼神。他餘光瞟見李沙棠眼底的滿意,眼眸微垂,隨後邁開腿朝她走去。
“成功了。”他偏著頭,朝她略微討好地笑著。
李沙棠輕哼一聲,面色沒有方才那般臭了,但她眼底的隔閡依舊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