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街的人都在議論,說父親賺了一大筆錢,比二叔還有錢,說他有幾十萬。
父親對媽媽和我說,去他媽的這群娘們兒。
於是我們從春風街搬走了,那些每天從街口吹到耳邊的八卦,那些巷子裡橫飛的足球,那些皺巴巴的卻又有點溼潤的泥土,還有那個溫暖的小哥哥,一切都不復存在。
媽媽開始每天不說話,兢兢業業的操持著家務。我們的家開始變成了樓房,我有了自己的房間,爸爸依然早出晚歸,但我臥室的窗戶開始看得到更遠的景色,那些陽光初照的影子,那些動人的早市的叫賣。
我的家越換越高,高到我自己都害怕。
我在想,是不是住得越高,才看的越遠呢?
父親說,等我們住的不高的時候,才是真的看的越遠。
直到父親去世,我們也沒有住上他口中說的不高的地方。
父親死後,我性情大變,我以為,很多事情我的母親會鼓勵我來幫她承擔,後來我發現,是我想多了。
但我仍然立志不開我二叔開過的那種車,不住我父親說過的那種房,不想成為我母親的那種人。
多年以後,我再次回到春風街,街口依然人滿為患,只不過每個人的鬢角都填上了白色,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皺紋。
“是小雨嗎?都長成大姑娘了!”
“有男朋友了沒有啊!”
“路口誰的賓士車?擋路了,麻煩您來挪一下!”
我回頭,看到一個熟悉的面龐從手搖下的車窗裡探出,那個溫柔的微笑,我看得出和那年撫摸我的頭的大哥哥無異。
“浩然,誰的車啊,怎麼還不挪開,一會我們上貨來不及了。”
一個女人掐著腰,頤指氣使地比劃著,怒氣衝衝的樣子很有煙火氣。
“喲,賓士啊,咱們小心點,別碰著人家。”
車裡的男子微笑著,他沒有說話,我知道他也認出了我。
一陣秋風向春風街襲來,它掠過我的手背和指尖,藉著搖曳的桂花枝放蕩不安。
我笑了笑,慢慢地走向車去。
我是遲雨,也叫小雨,這是春風街,但絕不是我兒時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