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消散了。
車廂頂燈忽明忽暗,葉衿強忍住回望沖動,抿住唇,沉默地看著窗外街景在玻璃上流淌成畫軸。
這是一趟沒有二層、更逼仄也更喧鬧的“叮叮車”,載著他們與陌生的人們從黃昏入夜,搖晃著碾過十二個站臺,最終將人們拋向明貞廣場沸騰的夜色。
電車在市中心吐出最後一批乘客。
葉衿半路坐到了窗邊位置,完全不在意目的地地閉眼休息,此刻在人聲鼎沸中睜眼,看著窗外琳琅的霓虹,默然起身,隨人流捲入繁華。
明貞廣場坐落在鷺江東岸最旺地段,附近有年代久遠的老字號步行街。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還是第一次,眼前的一切變得像一場冒著泡泡的夢境,鐘錶行與糕團店做鄰居,看不見的蒸汽在夜色裡浮動甜香,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推著排骨年糕車,與舉著光明冰磚的年輕女郎擦肩而過。
國內首屈一指的裸眼3d巨屏就在人們頭頂。去年葉衿路過此處,看到過一隻名為“cassa crook”的香水廣告,代言的男星飾演一名竊香的小偷,葉衿不認識他,但還記得舉著應援手幅的少女當時不小心撞過他肩頭,歉意轉身,向他遞來一顆水果硬糖。
現在,巨屏上的商場促銷廣告取代了記憶中男主角黑曜石般閃爍的眼眸。
葉衿無趣地轉移視線,隨便向商業街的一邊走去。
沿路的紅綠元素裝飾隨處可見,便是葉衿再遲鈍無感,也能嗅出平安夜前夕的空氣裡浮動著怎樣的年輕悸動。
數碼産品店鋪的整幅落地玻璃後是擠滿客戶上帝的光明世界,西餅屋的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葉衿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時,忽然被明珠飯店前的光影吸引,抬起頭,望見巨幅的三段式廣告投落在古樸的石壁上。
他看了幾秒便收回視線,假裝沒有看見街對面猝然剎停腳步的身影,繼續向前走去。
歷史建築的拱廊下裝飾著情侶行過必須接吻的槲寄生,葉衿在路過其下時加快腳步,像是被鬼攆著一樣,驚嚇到在植物下激吻的一對鴛鴦。
他捂著耳朵快步沖出拱廊,猛地轉身,對面那家夥立刻舉起點心盒遮住半張臉。拙劣的掩護動作引得門口的老闆娘笑出聲,一群小孩趁機將他團團圍住,推銷起蠟燭和鮮花。
葉衿鑽進旁邊的弄堂,七拐八繞穿過南貨店的醃臘香氣,最終停在某家老照相館的燈箱前。
五分鐘後,鏡面牆清晰映出身後跟了一路的跟蹤者:遊為左手提著明珠飯店樓下排長龍的酥餅,右手攥著糖炒栗子,大衣口袋還露出一截包裝紙。
當撞上鏡中葉衿的目光時,他竟還能鎮定發問:“晚飯吃過了嗎?”
若不是語氣硬過卡帶留聲機,他還真的很像無事發生過。
愛人之間要坦誠,要坦誠,要坦誠——沈苫今日如是說。
“吃了怎麼辦?”葉衿背手掐住掌心,語氣淡淡。
遊為喉結滑動半寸:“還能再吃點嗎?”
“不行。”葉衿忍住不看糖炒栗子,聲線結霜。
“好吧。”遊為似有遺憾,“涼了就不好吃,下次再買給你。”
哪有那麼多下次?
葉衿下頜線驟然繃緊,轉身剎那卻被人連栗子帶點心一同裹進懷抱,遊為的心口抵著葉衿的脊背,下顎蹭過他發旋,體溫穿透羊絨大衣與鵝絨棉服:“但我是栗子味的了,好香,今今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