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燈暴雨般落下。葉衿在雪片光斑中瞥見鏡面映出的自己:額角紗布,西裝沾灰,完美受害者形象。
“我父親絕不會……我才剛剛失去他……”哽咽聲起,絲帕掩住鼻尖小痣——上週沈苫才和他提及沈家人皆有痣,盡管此舉微不足道,他仍不願這唯一能證明沈青青血脈的特徵暴露在審判鏡頭下。
“請節哀。”記者虛偽的關懷讓人反胃,葉衿卻像被安撫到,顫顫巍巍地在鏡頭下叫停:“請、請給我杯水。”
接水時腕骨蒼白病態如瓷,水珠順著指尖滾落,像滴永遠墜不到地面的眼淚。記者們不自覺屏息凝視他被水浸潤的唇瓣,像在標本鏡框後觀看暴雨打濕的鳳尾蝶。
直到他將碎發別向耳後,某臺攝像機終於捕捉到葉衿的抬眼瞬間——濡濕睫毛掀起時,如同天鵝絨匣裡乍現的柳葉刀,額角紗布褶皺將那份陰鷙偽裝成痛楚。
“填海區沒有意外!我哥哥……他、他只是出了意外!”
混亂辯白引發嗤笑。記者失了耐心:“葉二少爺,那您要怎麼解釋身後的一切?需要提醒您嗎?半分鐘前葉家所有卷宗已群發至在場手機。發件人——”
葉衿猛地回頭。
螢幕上層層疊疊的血腥記錄,雖經李銘山緊急培訓仍覺驚心。可當聽到記者口中最熟悉不過的兩個字音,葉衿的瞳孔不自覺微張,內心卻驀然平靜。
葉臻。
葉家需要殉難者和替罪羊,葉即明與葉從明一脈都要下地獄,葉衿也要捅破黑幕成為昏迷兄長的踏腳石。原來父親要的是這個——這是他們作為父子最默契的一刻,他當然願意配合到底。
再度轉身時,淚水沖刷著葉衿的眼窩。
小的時候,在他們都很迷茫的年紀,二十歲的葉臻指著銀河對葉衿說過,每顆星星都是未爆的真相。那個時候,哥哥就已經察覺到什麼了嗎?
濕發黏在彷彿一折就斷的頸項上,葉衿要繼續演下去,他喉結吞吐,將一句“圖片偽造”的嘶吼醞釀在喉間。
扶住話筒顫抖時,他甚至望見遊釗站在最後的身影——為完美演技戴的隱形眼鏡,讓他清晰看見男人對著自己尚未卸下脆弱的臉,無聲比出口型:“做得很好。”
很多年前遊釗就曾劍指祝家,甚至幾乎接近成功,而那時他求援的物件,名叫沈青青。
你就像你媽媽一樣,非常、非常地勇敢,葉衿。
還有一句話沒看清,但也不重要了。
葉衿扶穩話筒。
即將張口承認一切的時候,大門轟然洞開。
葉臻的手還扶在震顫的門板上,病號服袖口露出的腕骨在西裝袖釦下泛著石膏般的冷白。幾十部相機同時爆出快門聲,雪盲般的光瀑裡,他踉蹌半步扶住門框的動作被定格:昂貴西裝包裹著未愈的軀體,脊椎卻如標槍般挺得筆直,如同被斬斷脖頸仍不肯倒下的白鶴。
“讓讓。”沙啞的聲線切開沸騰的聲浪。
記者群如摩西分海般退開,有人撞翻了攝像機三腳架,金屬支架倒地時發出類似斷骨般的脆響。
今夜出院之前,遊為站在自己病床前的承諾就印在耳邊。
葉臻走到演講臺下,背對猝然起身的葉衿,語氣平靜地看向眾人:“請對我的弟弟客氣些。今夜所有證據的發布者——是我,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