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相擁的背景音樂放的不是婚禮交響曲,而是一曲“今天今天星閃閃”,但若只有今夜,便在今夜永恆。
可命運終究苛待於他。
他自詡將人救出地獄,卻未料胞弟將煉獄築在身側。暴雨撕裂紫山那夜,葉即明終於願意承認,那個迫使沈青青退學的“保護者”葉即明,早已淪為她的加害者。
命運的草蛇灰線一開始便已織就,眾人皆被縫進蛛網,當他為斬斷鎖鏈自得時,沈青青腕間早已纏滿他親手紡就的絲線。
他決意放她自由,可這傻女人卻轉身踏入地獄。去港城接她骨灰時,他看見沈青青遺像上的笑容。多年未見,她變了許多,但這次他終於讀懂她眼底始終未變的星光——那不是求救的訊號,而是引燃地獄的火種。
葉即明恨海滔天,漠然者眾,但愛的人,自始至終似乎只有一個。那為她而死的話,大約也可以。
如果地獄需要祭品,他甘願做她鞋底第一塊踏碎的磚。
“回去吧,今今。”未亮燈的暮色裡,葉即明吐出最後一句話,“遊為的火候太溫吞,我來添把柴。”
葉衿握著門把的手微微發顫,金屬寒意順著掌紋滲入血管。在他跨出房門的瞬間,穿堂風再次裹挾著焦灼氣息擦過後頸。
他沿著青石板路疾步離去,或許是幻覺,遠方隱約傳來松枝爆裂的噼啪聲,像極幼年除夕夜阿婆點燃的爆竹。
直到踏上下山的步道,某種宿命般的直覺突然攥住心髒。葉衿猛然轉身,後頸汗毛突然直立——紫山主宅的尖頂正噴湧出橙紅火舌。
葉衿呢喃著後退半步:“添把柴……”
這麼說著的葉即明,最終選擇的竟然是在火災中自溺。
既然精心打造的金絲籠,不過是更大囚牢的浮雕裝飾;既然所有自以為是的篡改,不過是通往終章的必經歧途,那他便燒掉一切,揭露真相。
火場濃煙中,葉即明依稀看見十八歲的沈青青在自己身邊拆解發辮。
“該醒了。”火舌描摹她唇角的弧度,是生前從未示人的真切笑意,“我的馴獸師。”
當浴缸的水面吞噬最後的光線,所有雨珠逆飛升空,他看見暴雨倒捲回雲層,衣冠冢上的名字與他隔著慈悲海相望,一路向前,操場上的少女正將大學推薦信折成紙飛機。
嗖。火舌編就的“紙飛機”擦過他耳際,意識沉入永恆的黑暗時,葉即明忍不住對著臆想中的身影微笑。
觀音甘露渡不得塵緣,唯餘大士瓶中柳枝,化作焚身烈焰。
你看,我終究成為了你裙擺上最忠實的塵灰。
青青。
九點整,快艇引擎的轟鳴碾碎海浪。探照燈突然打向海面,強光中緩緩靠岸的是遊為的私人遊艇。
媒體蜂擁而動的瞬間,所有照明裝置突然斷電。
“感謝諸位的到來。”遊為低沉的嗓音突然從音響中滲出,彷彿來自海底。
宋錫元手中的蟹鉗應聲折斷。
遊為在聚光燈下漠然地揚起下巴:“歡迎來到‘天堂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