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為面無表情地扶住方向盤。
他想起一件事,要先回太平山問明外公。在結束通話電話之前,遊為冷冷擲下一句:“他最好不會。”
否則。
連遊為自己都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封棺、辭靈。”
儀式落幕,一行人緩緩步出殯儀館,朝預定的火葬場行去。
沿途車輛慢行,車窗半掩,葉衿側過頭,望住窗外風景變換,如夢似幻。
海風帶著幾分微涼拂面,好像趙一儀最後一次的溫柔撫摸,輕盈得讓葉衿甚至忍了spencer在車裡亂哼鄧麗君的歌。
當年沈青青離世,葉衿連骨灰都沒來得及見到——才剛走出殯儀館,他就被葉家派來的車接走了。原本以為是去送媽媽最後一程,但沒想到去的卻是另一個人間活地獄。
沈青青火化之後,骨灰立刻被葉即明帶走了,如今嘉頓山上立的,不過是個衣冠冢。葉即明獨佔沈青青骨灰不放,葉衿都不知道媽媽現在的處境,也想象不來人火化後是什麼樣。
今天終於見到了。
骨灰的顏色是悽白的,灰只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餘下碎骨與幾大塊灰黃的骨頭完整地保留下來。
趙一儀的兒子兩眼發直地盯著那堆骨頭,好像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意識到,媽媽已經永遠離開自己了。
低矮但壯碩的身體,嘗試了好幾次,都連這把碎骨都捧不起來——那樣幹癟的老人,在失去21克靈魂之後,原來也是很有分量的。
明明活著的時候,是那麼容易被親生骨肉推倒。
一次,一次。又一次。
男人怯生生地伸手,嘗試觸碰母親唯一活過的證據,又在碰到的一刻,突然崩潰,大哭大喊著“媽媽”,好像一灘爛泥一樣跌了下去。
塵歸塵,土歸土。
墓穴價高,骨灰原本也要遵循趙一儀遺願,灑入她幾乎沒去過的維港,沉入深海,永遠自由。但她那個仔卻突然孝心與瘋症並發,撒潑打滾,執意不肯讓媽媽的骨灰盒離手。
於是就著哭嚎,撒下原本預備好的花瓣,點燃紙錢。
仇恨、愛意同思念,隨著輕煙嫋嫋升起,飄向遠方。
葉衿在心口緊緊扣住那枚一元硬幣。
“阿婆。”他在心底悄悄道別,“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