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6章 86 芬梨道上
十一月初的兩天,對義大利人來說,意義深遠。
一日諸聖節,二日萬靈節,分別用以紀念聖人、緬懷故人。這是家庭團聚的時刻,也是祈願逝者安息之日。
萬靈節當天,人們為亡靈祈禱,盼他們早登天堂。教堂特設彌撒,燭光點點,為靈魂指引歸途。更多人則手捧鮮花,親往墓園裝點親人墓碑,寄託無盡哀思。
在巴勒莫的sant’orsoa ceetery,這一天也如往年般熱鬧。陽光穿過橄欖葉,灑在墓間小徑上,冷冽的空氣裡彌漫著花香和泥土的微甘。
異鄉人葉衿,立於一塊陌生的墓碑前,望著來往祭拜的人,神色略顯恍惚。
程晝回竟帶他來到這裡。
低矮石牆內,綠地延綿,石子路通向各處墓區,路旁鮮花綴露,柏樹高聳。入口處,老婦人在兜售蠟燭與花環,幾個孩子從她身邊跑過,笑聲稚嫩,又很快被大人喝止。孩子們安靜下來,緊跟父母前行。
不時有人在墓碑前駐足,低聲念誦亡者的名字,或輕輕撫過碑文,像在觸碰另一端的靈魂。
肅穆之間,葉衿顯得尤為突兀。
出門時,他只來得及披了一件遊為的淺色風衣,修長身影單薄,與周遭凝重氛圍格格不入。
墓碑上的名字與生卒年距離他很遙遠,男孩的目光久久定格在一束鮮亮的黃菊上,低沉的禱告聲在耳邊忽遠忽近,彷彿一場與生者無關的私語。
葉衿像是走入了異國的默片,懷裡抱著小貓,靜靜跟隨程晝回穿梭於一個又一個墓碑,途中沒有任何屬於他的對白,直到程晝回在此處停下,輕輕拾起墓碑上的什麼東西,轉身時,掌心幾顆彩色糖果泛著微光。
葉衿以目光無聲詢問。
“regai dei orti,”程晝回解釋,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亡靈的禮物’,節日期間的傳統甜食,杏仁糖。在西西裡文化裡,亡者並非真正離去,而是透過這樣的節日‘回歸’,繼續守護他們愛的人。”
葉衿仍舊無言,程晝回也不在意,只是續道:“墓主人的丈夫是你的朋友,是他指的路,並讓我將糖送給你。”
葉衿的眼神終於動了動。他緩緩抬頭,仔細辨認起墓碑上的名字和相片。
那是……aessandro的姓氏。這裡,是他妻女的墓地?
來自另外一個將“死”看得比天大的國度,親眼見過母親悽慘死狀的葉衿,答得非常平靜:“我不喜歡甜食。”
程晝回微挑眉,意外之餘仍保持微笑:“傳聞與實際倒有出入。”
葉衿與宋家兩兄弟的糾葛,雖鮮有人知,卻總有些零星傳聞。更何況宋錫元對他的寵溺從不避人耳目,他們家的宴會,不論葉衿在與不在,總有滿滿一車的甜品只待葉二採擷。
葉衿背過手,目光淡淡落在雕刻著花藤的墓碑上,語調輕緩:“我只喜歡粵式點心。”
陳意齋最好,其他也罷。沈青青去世後,葉衿聽媽媽的話,學著掩飾喜好。效果不錯,一直以來,只有葉臻看穿他,並且記住。在此之前,只有遊為。
巧合的是,他們託付為葉衿捎點心的人,竟是同一位——spencer。
或者,更該稱他為:祝逸飛?
遊為是個笨蛋。
葉衿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這一點。
這個人,他冷漠,強大,毫無破綻——至少,表面如此。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像孤高的狼,獨行於自己的領域,拒絕任何人靠近。
他用冰封的刺驅趕所有試圖接近的人,鐵甲騎士般將世界隔絕在冷漠之外。只有最勇敢、無畏的那隻羔羊,才能靠近他的身側。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輕易敞開胸懷。他用惡劣的語言刺探,用鋒利的目光審視,用一次次刻意為難剝開對方偽裝,冷聲追問:“你忠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