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 壓瓊花
雪霽天晴。
市中心清雪及時,容得下上班族在工作日手捧冰美式,從容穿行於寒風之中。不過,偶爾還是有三兩行人,故意在潔白的處女地上留下一串淺淺足跡。
通勤高峰已過,霓虹燈熄,唯有寒意浮動。四面摩天高樓豎起鋼鐵森林,人置身於空曠谷底,闔目時會陷入一種清冷的寧靜。清雪車偶爾駛過,壓出濕潤印痕,順道捲起一陣短促的喧囂。
正午陽光斜灑,酒店樓下枝頭壓滿瓊花,人行道牙覆雪如銀,刺目而純淨。何蔚倚在他上月新提的邁巴赫旁,披著一件剪裁得體的駝絨大衣,雙手插兜,低頭打了個哈欠。日光在他半低的眉眼上打下陰影,襯得整個人透出幾分散漫的倦意。
某一刻他抬眸環顧,正欲收回目光,又突然定格在酒店門後突然出現的一對璧人身上。那畫面,如柔弱的爬山虎攀附在冰冷的柏林牆上,鮮明而生動。
何蔚沒忍住彎了彎眼睛。
除卻那些老牌五星,江逸酒店便是這江畔黃金地段佔地最廣的豪華巨頭。早在建立之初,宋家便請來了國際知名建築師團隊操刀設計。時至今日,它依舊是江城天際線上最奪目的地標之一。
邁巴赫穩穩停在酒店門前,侍者開門之際,涼風驟起,葉衿從遊為懷裡探出頭,身形晃晃悠悠,蒲公英似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何蔚沒先打招呼,葉衿倒是眼尖,疲憊地抬眸望他一眼,隨後又無力地垂迴游為的肩膀,整個人彷彿被抽幹所有力氣,完全倚靠在遊為懷中。
而遊為——一隻手緊緊扣住葉衿的腰肢,另一隻手則捉著他無力垂落的手腕,眉目低垂,周身籠罩著一層薄霧般的冷意。
嘖。
何蔚難以言喻地微眯著眼,像是被這一幕戳得表情失控,連半邊臉頰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剛從葉家轉戰而來,腦中剛剛還在回味清晨時分遊少的那通電話——那感覺,就像他姐愛看的那些小說裡,apha們深夜召喚自己的beta醫生朋友,但求的是一個隨叫隨到。但何蔚學商的,救不了葉衿,也救不了遊為。不過遊為也不需要他救,只是讓何蔚去葉家餵貓,然後來江逸接人。
餵貓。
這個詞讓何蔚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抵達紫山時,葉家只有葉三少爺葉欽在,小孩抱著葉衿的金吉拉,一臉警惕。何蔚雖不常見他,但對那男孩眼中每次不遜於葉衿的敵意記憶猶新。
葉衿一直不待見自己的原因,何蔚也是幾個月前才想通的,葉欽不至於瞭解。何蔚原以為葉三是不喜葉衿,才連帶著對自己和遊為看不順眼,但現在看來,事實好像剛好相反——這位完全兄控,且因此看自己和遊為很不順眼。
聽葉家僕人說,葉衿的貓叫破破,待到二人走到自己車前,何蔚立刻很是應景地發表了一下自己的“擔憂”:“你現在看起來挺像‘爛爛’的,二小姐。”
葉衿站得不穩,從遊為懷裡抬起一顆小腦袋,淡淡瞥了何蔚一眼,又無力地垂下。
遊為單手扣著葉衿的腰,抬眸,面無表情看了何蔚一眼,何蔚立刻要被他濃烈的“資訊素味道”嚇死啦。
車門輕啟,何蔚一貫得體地微笑著,向葉衿伸出手,語氣溫和:“請吧,二小姐。”
葉衿在與他對視的瞬間捕捉到某種訊息,立刻回身,手猛地攥住遊為領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可這一切毫無作用,遊為面不改色地低下頭,一根一根逐一掰開死死抓住自己衣襟的手指,冷靜、決絕、無情。
他單手扣住葉衿肩膀,將他向車前推去。
葉衿像是瘋了一般大口喘氣,試圖轉身抱住遊為,可後者的手臂抻得筆直,兩人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完全沒有任何靠近的可能。
最終,葉衿被硬生生塞入車裡,車門在一聲低響中關上,何蔚默契上鎖,一切動作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