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他再沒進過葉衿的房間。
葉家該死。
但葉衿是葉衿。
但為何葉衿偏偏姓葉?沈青青骨頭那麼硬,怎麼不讓她兒子隨母姓沈?
對於最後一個問題,遊為尤其好奇,甚至有些後悔,當年怎麼沒有親口問問對方。
不過那時,他與沈青青確實沒說過幾句話。
二零二三年夏末,遊為已在九龍落腳百天。
暑期尚未結束,樓下小鬼依舊日日上門,三分鐘或三小時,非得在他眼前晃一圈,這一日才算完滿。
八月底,賓大開學在即。江城那邊,遊釗終於不耐,在容許兒子“失蹤”三月後,寄來了一封信——內附他留在家中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另有一張一週後赴美的機票。
郵差敲門那日,是葉衿應的門。小孩在門邊和來人沒寒暄幾句,遊為便從內間走出,站在他身後,平靜地接過信函簽收。
他很清楚,自己的行蹤根本逃不過父親的眼線,能在此安穩蟄伏數月,已是遊釗給足了面子。但遊為並無按時入學的打算,便是連早已在費城閑散的何蔚也被蒙在鼓裡,開學後,哥們兒不會帶著港城的禮物來報道。
花兩個月磨完了個人陳述,遊為近期正忙於準備生物醫學入學考。去年沒機會在遊釗眼皮子下翻書,今年才嘗試申請,但遊為本就比同級生小一歲,算不上耽誤。
最棘手的是推薦信。璟琰中學師資強,江城那邊也有權威人士,但一旦拜託他們,遊釗必會察覺自己的動向——盡管並不畏懼被知曉的後果,但遊為仍願麻煩晚些再發生。
天欲雨,恰有人遞傘,樓下鄰居伸來援手。
——我有位客人,是港大醫學院教授的太太。你給我幾篇論文,我替你轉交,合適的話,會安排你們見面。
沈青青的語氣依舊冷淡,眼神疏離。鮮與人語的她,上次破例敲開樓上少年的門,是為了家長會上的一託。兩月後,這份人情,她償還得分外及時。
遊為不言,轉身回屋,從書架取下珍貴的原稿,走出來遞給站在門邊的女人。
真是奇怪,她對整棟樓的人都說粵語,偏偏對他如對葉衿,一口標準普通話。
目送她身影隱於樓梯,遊為在門邊又倚了一會兒,方才轉身關上房門。
他前幾日還夢見過這道背影。
在夢中,遊為立於深水埗的長廊,再次目送沈青青離去。女人一回身,下樓之際,側臉竟成了祝芝琪的模樣。遊為急欲追趕,腳下卻如陷泥沼,掙紮不得。
夜盡夢醒,頭痛欲裂,但等待自己的又是一日奔碌。
葉衿總在這種時刻不請自來,他不知遊為噩夢纏身,僅憑本能親近。每次開門,見“小幽靈”立於門外,本能會叫遊為退後拉開距離,保護自己。但在他做出反應之前,葉衿總會及時地撲進他的懷裡,用臉蹭著遊為的胸膛,彷彿他們前夜是相擁而眠,只是剛剛才短暫分開了一小小會兒。
今天早上那麼“冷淡”,是真生氣了?
遊為低眸,掩下眼底清淡的笑意。
他對葉衿總是格外寬容,連管家都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