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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鄰居與媽媽 (2 / 2)

就這樣,在沈青青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葉衿為自己編排好了媽媽晚班時的日常軌跡:學校阿婆家自家鄰舍家再返自家,滿滿當當,開開心心!

自三年前升任店鋪經理,沈青青的工作時間彈性不少,傭金水漲船高,日子卻未見奢華。

阿婆趙一儀曾嘆過沈青青的能耐:無論是一文不名地困於崖底,還是掙脫而出之後,錢多錢少,沈青青總能保證葉衿擁有同等程度的無憂無虞。低谷時,能為兒子不眨眼地買下一飲而盡的昂貴奶茶;高峰時,也仍然勤儉地在葉衿的舊衣破洞上繡出一朵朵漂亮的圖案。

在十三歲的葉衿眼中,人生是一場豐盛的遊戲,媽媽帶他由深水埗一步一步開拓地圖點,為小孩編織了一個非常夢幻的現實世界。但事實上,再次孤身赴港的沈青青,那些年裡經歷的一切,遠比十幾歲時要來得艱難得多。

可即便困頓,沈青青也從未試著借過舊日東風。

“大學肄業生”和“內地單親媽媽”的身份,讓她在港城的生活充滿了無形且不斷的阻礙。如今的沈青青,想要在這個最講效率和投資的地方,找到一份能同時養活自己和葉衿的體面工作,不吝於痴人說夢。

沈青青與葉即明這次的決裂,幹淨利落,她能感覺到,那些自十八歲起便若隱若現及至後來如附骨之疽的監視,一夜之間,竟如煙雲散去,無影無蹤。她與那片汙濁混亂的世界,終於徹底劃清了界限。

葉即明……最後竟然真的放了她一條生路。

雖然這條生路,顯見地荊棘密佈,坎坷難行,但沒關系,沈青青足夠聰明,仍然有很多用頭腦賺錢的本事。葉衿出生後,她更是踩著高跟鞋,走了另外一條沒有人想過她會走的路。

十年很長,也很短,一次次,她耐心地託舉起客人的腳踝,輕巧地避過種種刁難,又在無形的佳麗鬥豔中抽身而退。升任為中環頂級奢侈品店的分店經理之後,她也仍然和往昔一樣,眼中含著冷冽多變的光,禮貌又鋒利地刺穿每一面企圖剝削的黑暗。

雖然生得一副清豔厭世的面孔,但葉衿想,他媽媽體內好像燃著無窮無盡有關“活著”的火焰。

有關這點……葉衿莫名覺得,鄰居和他媽媽有一點像。

六月初的一個傍晚,沈青青手拎提拉米蘇與陳意齋糕點,提早收工歸家,不料在走廊上,意外撞見自家小鬼正纏著一名陌生少年,問長問短,好不熱鬧。

這很稀罕。學校的老師們不止一次地向她反映,葉衿性格內斂,不善交際,鮮與人結伴。除了在她和房東太太面前,沈青青從未見過葉衿如此健談,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

那少年,似乎正準備下樓丟垃圾,手中的黑色塑膠袋裡,露出了些被碎紙機絞過的殘屑。正是六月,港城悶熱難當,他卻還長袖襯衫裹身,顯得旁邊只掛了背心短褲的葉衿很呆。

兩人背影漸遠,沈青青留意到葉衿腳上有雙新鞋,未及思索鞋的來頭,便已聽到小孩藏不住心事的謝意:“我今日著咗對鞋去學校,喺籃球課上跑得快啲咗。我今天穿去上學了,在籃球課上跑得更快了。)”

“唔好淨系跑。不要光跑。)”少年聲線很平,“多啲跳,高啲啦。多跳跳,長高些。)”

又戳葉衿痛處,但他只是嘟囔了一下,便無條件地原諒了對方,甜甜地應道:“好喔!好喔!)”

幹脆利落的傻瓜回答,倒是引得原本心不在焉的少年側過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察覺到什麼,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

沈青青正站在那裡,以一種好奇的目光平靜地觀察他們。

像是在看壁畫,看標本,看保溫箱中冬眠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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