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衿受不住了。
但他表現得異常安靜。頭不轉，身不動，唯雙眼血絲密佈，無力睜開，斜睨過來，叫人看見他嘴角也被牙齒咬得綴了血絲。
“我迷路了。”葉衿失神地嘗到一絲血腥。
連他自己都已分不清，這是在應對遊為的質問，還是單純闡述眼下的事實。
葉衿迷路了。
他看不見金魚街叫賣聲中與自己走失的少年，找不到維多利亞港國慶煙花下答應自己買一枚紀念幣的哥哥，更加再沒等來，深水埗舊屋樓上那盆仙人掌的主人。
葉衿沒有鑰匙，連那盆仙人掌最後是枯死、茍活，抑或被人棄置於無名角落，生不如死，他都一概不知。
不知道，所以連在心裡給仙人掌，給仙人掌的主人，留下一個永遠寧靜用於緬懷的角落，也做不到。
十四歲以後，葉衿的耳畔再未寂靜過。
蟬鳴如雨，如影隨形。
八年了，葉衿學會了新的方言，認識了截然不同的他人，但他好像再也沒有長大過，仍然還停在那個無依無靠、整夜蹲在頂樓屋門外驚慌失措的小孩身上。
蟬鳴是一種耳朵的疾病。
葉衿原本以為，自己要一直活在那些刺耳的夏日裡了。
直至三月宛丘裡，露臺之上，明明心跳如鼓將裂，淚水盈眶欲湧，卻似終於在無盡風雨中撈到了一塊浮木。
他安靜了下來。
就像現在這樣。
“你喜歡誰？”遊為問道。
“哥哥。”葉衿輕輕應聲，眼神朦朧。
遊為的手掌下移，落在葉衿凸出的蝴蝶骨上，稍稍用力，便俯身將他扶起，由自己坐在床頭，讓男孩的背貼上自己堅實的胸膛。
明明是這樣親密的距離，但他貼在葉衿臉側的唇緣，仍在惡意地欺負人：“哥哥是誰？說清楚。”
一連串的觸碰與呼吸的熱氣，令葉衿猶如觸電，禁不住地身子微 顫，唯有被人貼近的溫暖，能讓他收獲片刻不到的安寧。
“阿飛。”葉衿幾乎哽咽。
遊為的手故意停了下來，還在逼問：“阿飛是誰？”
葉衿抬首，眼波柔靡，冶蕩，卻也天真：“是你。”
遊為深深凝視他，最後問：“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