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尾垂下眼睛,掩飾住自己心底的憤怒,他承認自己說的那句話都是有意說給皇帝聽的,他今天特地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讓那個猜忌臣子的皇帝知道,讓整個天下都知道,丞相府在前線,為了自己的家國為了成千上萬的百姓浴血而戰!是他一個滿心算計的皇帝,幾輩子也比不上的。
早就想罵了,兩輩子了,有一些事情堵在她的心裡,就是紮在她喉嚨裡的刀,不吐出來心裡也不痛快。
看見何小尾只是一副乖順的什麼都不願意說的模樣,老祖宗閉著酸脹的眼睛:“祖母知道,你那日問你是否有反心,傷了你的心,你這個孩子什麼都不什麼都很好,怎麼就偏偏學了這衣一副寧折說不彎的脾性!祖母姓朱,這江山是朱家的江山,這天底下誰都能反!唯獨我的孩子們,不能!”
老祖宗維護皇帝之心,就如同何小尾維護丞相府之心,她怎麼能不知道?
可是這朱家的皇室早就已經腐朽,他早就被那些喜好弄權逐利的朝堂君臣,從根部玷汙,那裡已經潰爛發愁,除非移山換血,皇權更跌到真正的大賢德之手,否則怎能不亡!
“我跟你說那麼多,你聽明白了嗎?說話!”
面對老祖宗生生拔高的逼問,何小尾再也壓不住心裡窒息的絕望和疲憊,還有深深的酸澀。
自己從生下來便長在祖母的身邊,從學步開始還是牽著祖母的手邁出去的,學習讀書時的第1個字也是祖母手把手教著,昔日高燒不退,是祖母徹夜不眠地抱著自己,在佛前叩拜願意折壽十年才換得平安順利,祖母在他生命裡舉足輕重,重要程度不可估量。
所以當她重生之後,第1件事情便是回來找祖母,曾經她和祖母無話不說,如今兩人有了相同的目標,卻有了不同的立場,相互依靠又得互相防備,本來應該是天底下最親近的依靠,而這個時候卻是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何小尾很是害怕,在不久的將來,自己會和祖母之間的血肉之情,跟隨著彼此的防備消磨殆盡,甚至變得面目可憎。
心頭的怒意實在是忍不住,何小尾只能死死地咬著自己的舌尖:“是,真真明白了。”
所有你死我活的仇恨都沒有摻雜著親情的背道而馳來的更讓人心灰意冷,就如同鈍刀子割肉,疼得讓人食難下嚥,寢食難安。
老祖宗的喉頭腫脹哽咽,半晌才把何小尾摟在自己的懷裡,閉上眼睛,心疼不已,只覺得整個人被夾在家與國之間,左右為難。
年少時自己也曾經對南征北戰的英俊將軍賦予真心,可是在賜婚到達丞相府的前一夜,最疼愛他的父皇,紅著眼睛告訴她,允許她下嫁於丞相府的世子是為了成全她的少女情懷,更是為了讓朝廷緊盯著相府。
所以她的父皇給了丞相府無上的兵權,便需要有人替皇室看住整個丞相府,不能讓丞相府擁兵自重,生下反心。
所以這些年來自己嫁入丞相府,除了為了丞相府綿延子嗣,還有著她身為這個家國公主的使命。
自己是絕對不能看著傾盡一生心力教匯出來的,孩子們生了反心。
祖孫倆回府的路上各懷心思,卻不敢有人再發出一語再說出一字。
宮宴結束之後,京城裡的街頭巷尾,酒樓茶寺,談論的都是丞相府那一群吃喝玩樂叫聲淫逸的紈絝富二代,竟說起丞相府來也是熱血沸騰。
就連盧布那樣平日裡只會刀貓鬥狗的富二代都能說出,丞相府的風骨可為我輩之典範,這種話來。
這大吾國開國以來,丞相府時時在側,時至今日彷彿舉國上下,都已經習以為常,都覺得丞相府是整個家國的一把刀,生來就該保家衛國,忠勇捨命。
可是當丞相府家的姑娘在夏侯府那般言辭,在長街上處置自家庶子,在國宴上期盼自家兒郎平來回來的言辭傳出,所有的人都才意識到丞相府之所以有這許多年不敗的神話,而他們的兒郎們也是血肉之身,也是爹生娘養,也是平凡卻又普通的人類。
而就是這些人類是為了百姓才不得不上戰場廝殺,捨命相陪。
就好像一夜之間有人揭開了面紗,讓所有人看到了丞相府薪火相傳的忠肝義膽,人人都對相福有了新的認知,越發心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