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廣問他:“送到哪裡?”
日本兵說:“皇軍駐地,我在那門外工地上值勤。”
智廣問:“他們叫我進去嗎?”
日本兵說:“你說找我。我叫片山。不過,煙不要拿在外邊叫人看見,明白嗎?”
“明白。”
“我等著。如果你們說了不算,明天我來殺了你們。”說完片山就拉著狗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問智廣:
“咦,你剛才說的是日本話?”
“是的,說中國話你聽得懂嗎?”
“咦,這裡還有會說日語的孩子?”
“我在天津上學,是回家鄉度寒假的。”
“怪不得,太好了。你來吧,不送煙也可以來找我玩。”
這真叫吉人天相,正愁不得其門而人,忽然送通行證來了。宋明通趕緊叫人去買菸。一共買了兩條。智廣說一次不能送太多,把胃口養大了以後更難伺候。他只拿了五盒,其餘的仍交宋明通存起來,把煙放在衣袋裡,***本洋樓找片山。
按宋明通的指點,智廣出村往東北走,老遠就看見三個圓柱形紅磚碉堡,有四五層樓高。走近了,才看見三個碉堡之間用紅磚圍牆連起來,牆上有垛口,牆下有鐵絲網和護牆壕。圍牆與鐵絲網、壕溝之間有二百米寬的空地。百十名民夫正在這空地上挖戰壕修地堡。空地上兩端生著兩堆劈柴火,每堆火旁坐著個日本兵,邊烤火邊監視民夫。還有一胖一瘦兩個穿黑棉袍、戴白袖章的中國監工,手裡提著木棒,連打帶招呼催促民夫幹活。片山先看見了智廣,喊了他一聲,就指指吊橋處,他自己也走到吊橋附近去對哨兵說了句什麼。智廣到橋頭便沒受阻攔,隨片山到火堆邊坐下,就掏出三盒煙來——他臨時又覺得把五盒都給他太可惜了,只掏出三盒。片山拿到三盒也挺滿意,高興地朝坐在另一堆火旁的那個日本兵揮手:“過來,加藤君。”
加藤比片山行動遲緩,瘦瘦的,戴個近視鏡,背還稍許有點駝。他端著步槍,身上除子彈袋外還背了一個方形皮包,包上綴著紅十字。他走過來,片山就舉起一盒煙給他說:“抽一盒吧,我知道你好些天沒去出診,沒有人給你煙了。”
“你這煙哪兒來的。”
“這個小朋友送來的。唔,這是加藤君。”
智廣站起來向加藤鞠了一躬說:“我叫智廣,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唔,你會說日語?”加藤眼鏡後邊的眼睛睜得大些說:“你不是這裡人吧?”
“我在天津上學,在學校學的日語,我們學校有日本老師。”
“是嗎?日本老師嚴厲吧?”
片山說:“我上中學時加藤君是我的老師,教生理。”
智廣說:“那我得稱您先生才對。”
加藤問:“你會唱日本歌嗎?”
智廣說:“會幾個,鴿子,春天來了,月亮月亮。”
“唱一個唱一個。”
智廣清清嗓子唱了起來:
出來了,出來了,月亮啊。
圓啊,圓啊,那麼的圓哪,
像盤子一樣圓的月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