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年前。
柳賦朝還是個秀氣而文弱的公子。
雖說是公子,但柳賦朝從小家境不算富裕,只是父母做些小買賣,有了些積蓄,便將孩子送去學琴,想有朝一日成為樂師,進宮為達官貴人演奏。
「也算耀了咱們柳家門楣。」柳賦朝記得他娘曾這樣說過。
但好景不長,那年大旱,村裡所有的田地都乾旱得裂開了紋路,大地寸草不生,更別提溫飽了。
隨著乾旱而來的,還有疾病。他的父親母親全部因病去世,柳賦朝還未真正長大便失去了雙親,成為了一個只會彈琴的孤兒。
「這麼漂亮的臉蛋,還會彈琴,送去賣了當個倌兒也不錯。」
「你懂什麼,當倌兒可惜了,你也來他也來,不金貴了。應該送去給官老爺,要是老爺喜歡,說不定咱倆也就飛黃騰達了。」
「嘿嘿嘿,賢弟說得真對,就這麼辦!」
人牙子的話深深刺激了他的心。倌兒?不就是給富貴人家耍來耍去的玩物?高興時扔來幾錠銀子當賞錢,不高興了就亂棍打死,甚至殺了烹煮分而食之。
這樣的生活不是地獄勝似地獄,教他如何能過?
「呸!我一輩子也不會為了伺候別人活!」他用力揮動琴身砸中人牙子的尾椎,見他們疼得齜牙咧嘴撒腿便跑。
而兩個人牙子在他身後窮追不捨,邊跑邊道:「***敢跑?讓我抓到打斷你的腿!」
柳賦朝一口氣跑到了村外二里地,而人牙子早被他甩到不見蹤影。再也跑不動的他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古琴摔出去老遠。
心中萬般委屈無處訴說,他癟癟嘴捂著膝蓋坐起身,伸出胳膊去夠磕傷的琴。
琴是他的夥伴,更是他最珍視的東西,如今卻磕破了,是他的罪過。
「我人生裡最珍貴的回憶也要壞了嗎?」他的指尖將要摸到琴身時,一雙白玉般的手將古琴拿起。
來人見到他這副樣子很是驚訝:「柳兄,你怎麼了?」
他抬起頭,此刻眼前的少年是他人生唯一的相伴:「慷弟,你回來了!」
鄭由慷一把將他攙扶起來:「坐我的馬車回去吧。」
柳賦朝撿起古琴,跟著他一起上了馬車。
鄭家是桃花村有名的富人家,鄭由慷的祖父便是樂師,傳承到他父親這輩斷了延續,沒想到鄭由慷卻拾了起來,且天賦卓然。
鄭家祖父臉上重回笑容,極力向自己的老主顧們推薦寶貝孫子,故而鄭由慷年紀輕輕就去了顯貴家中彈奏,在同輩人中鶴立雞群,得道昇天。
而他卻很會做人,得到的賞從不藏掖,反而挑出幾樣來與大家分分,得到的吃食也不獨佔,經常給關係不錯的朋友們送去。
幾乎人人都知道鄭由慷為人善良慷慨一如其名,是個老好人。就算七十七年後他已九十高齡,桃花村中仍有他的美名。
但柳賦朝卻不同。
「慷弟,如今處處大旱,沒有糧食又沒有銀錢,我都要活不下去了。」他緊緊抱著懷裡的琴,「我只有琴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