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同樣布滿灰塵,空無一人,他又去臥房尋人,直到臥房也沒有孃的身影,習通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娘真的消失了。
他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翻了桌案上的籮筐,呼啦啦滾落一串物什。
他抖著手撿起來,撿到半截鞋底時,眼淚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那半截鞋底是右腳的,他慣常先磨破的那隻。
娘至死還掛念著他。
可他再也孝順不了娘了。
“斯人已逝,習通,你為何求仙?”天邊傳來聲音,那聲音渾厚又空靈,直擊人的內心深處。
習通霎時就醒悟過來,現在是第三關,娘不是真的走了,只要他成仙了娘就還有救,於是他擦幹眼淚,眸光堅定答:“為褪去凡胎,不必受生老病死與離別之苦,永脫苦海。”
天音沉默良久,終是道:“如此,也算證了道心。”
習通從蓬萊編織的心魔幻象中出來時,聽到街頭巷角都在談論一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仙擂結束了?最後是誰得了仙骨?”
另一人答,“就是那個整日在西街賤賣字畫的古怪塾師,好像……是叫什麼生。”
“蒲生。”習通上前,聲音聽不出語調。
“呃對對,是叫這個名字。”那人點頭如搗蒜,正要接著與他閑聊,轉頭見方才少年已走遠。
“糖葫蘆——賣糖葫蘆——”
“上好的螺子黛,走過路過瞧一瞧哩——”
“三文錢消暑,五文錢祛濕,八寶涼茶現熬現賣——”
海風裹著鹹腥氣拂過臉頰,習通慢悠悠走在青石板路上,不疾不徐。
周遭叫賣聲突然變得格外清晰,扛著草把的小販叫賣著糖葫蘆,賣首飾的貨郎擔著漆盒在眾人中穿梭,人群熙攘,那些聲音清晰了一陣,便又像隔著重紗似的遠去,天地間便只餘他一人沉悶的心跳聲。
海風吹得他冷徹骨髓。
幻象中的情形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他似乎已經預感到現實會如幻象那般降臨。
“習兄。”
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習通駐足回望,蒲生立在橋頭,一臉躊躇。
“我並非有意奪你仙緣。”青年苦笑一聲,“我知道如今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
第二關第三關習通是與蒲生打平的,但他恰恰就差在了第一關的仙緣,要說蒲生,在幻象裡問道心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是平常的景象,過了半炷香,天音便稱他道心天成,稀裡糊塗地就讓他過了這關。
蒲生上前一步,再度開口:“若我當真能登仙途,我定會竭盡全力為你娘治病。”
習通僵在原地,倏地釋然一笑。
也對,也對,倒是他痴了,蒲生成仙與他成仙又有何分別呢,只要能救他孃的命,誰拿到仙骨不是一回事嗎。
“仙路迢迢,莫負機緣。”想通後的他丟下這句話轉頭就走。
習通就回到客房,預備好好歇一晚明日觀蒲生踏上那登仙橋,再挾著他隨自己歸家去為老母治病。
他半枕在榻上假寐,耳邊又傳來那道粘稠古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