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的事情不如親眼驗證,白澤將心中疑問拋開,與徐慕雪勒馬停在村口。
村口有個粗製的門樓牌坊,上寫三個打字:安樂村。
“唉,如今已經名不副實了。”嘆了一聲,徐慕雪隨白澤一同騎馬入村。她的照夜玉獅子名叫“飛雪”,雖然比白澤的“墨雲”體格還要大些,但性情卻極為溫順甚至有些怯生,與墨雲非白澤不認的彆扭性格截然不同。
村口沒人,村上裡的主路也空得讓人心裡發毛。不過白澤和徐慕雪都能察覺到門窗之後、屋頭巷口那一雙雙暗中窺伺的眼眸。那種潛伏於昏暗的、滿含恐懼與絕望的眼神,白澤曾經見過許多,在戰場上;徐慕雪也曾見過許多,同樣,在戰場上。
那種面對不期之死的眼神,見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會輕易忘掉。
“他們為什麼不露面?”整個村莊裡只有兩馬八蹄踢踏的聲響,徐慕雪不喜歡這樣的死寂。她可以在狂風呼嘯、漫天飛雪的崖邊長坐,但不能忍受這樣萬徑人蹤滅的沉沉死氣,這讓她覺得喘氣都不舒服。
白澤相當準確地瞥向一個磨盤之後,藏於其後面頰枯瘦而潰爛的男子嚇了一跳,連忙躲得更深了些。
“民風淳樸,知道這疫病會四散,所以不敢出來。也可能僅僅是見了生人,感到畏怯。走吧,不要考慮這些事情了。”
徐慕雪的話裡帶著憐憫之意:“我以為小村寡民,見到外來之人應該會圍攏求救,甚至是擄走我們馬匹錢財以求生路呢。”
白澤騎馬的時候總是順著墨雲的顛簸,雖然看起來搖搖欲墜但總是能控制得恰到好處:“民風淳樸和民風剽悍是兩碼事,人心兩面,善惡自知。此間青山綠水風景清秀,想必人也不會壞到哪裡去。”
“啊,我知道,這叫一方山水一方情。就是因為蘭達太冷,我們符離人才懂得互相依靠,懂得與子同袍——狼就是這種動物。”自詡天蒼狼後嗣的符離人比中原人更豪邁奔放、更喜怒形於色,卻也更讓人覺得有人情味。
白澤點點頭,仰望澄澈天空喃喃道:“聽說在冥山北麓,商人若是迷失在風雪寒夜之中,總能被蘭達居民救助。”
徐慕雪點頭:“符離的勇士不懼死,父皇說,我們死後魂魄將被天蒼狼接去萬里無疆的溫暖草原,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風吹草低,滿目牛羊。蒼狼神與亡者同飲美酒、共居樂土。故而死亡於我們而言非是生命盡頭,恰是解脫伊始。一個符離人白首相莊、灑血為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乾乾淨淨來、清清白白去,便無所謂死早死晚、命短命長。”
頓了一下,徐慕雪又道:“雖然死不可怕,但是若是死,就該死在家人身邊,死在愛人的懷裡。沒有人該孤苦一人死於漫漫長寒夜,所以蘭達的子民總會救助雪夜裡的迷途人。”
白澤沉默片刻,望著即將到達的出村之口問了一句:“即便是戴罪之人也配死得安詳麼?”
徐慕雪聞言,難得露出清淺恬淡的一笑:“人王帝君也好,亂臣賊子也罷,千秋霸業,萬古宏圖,誰人臨死不是俎上魚肉?都是一死,誰都該死得體面。”
馬蹄聲中,忽然傳來一個老者聲音:“兩位公子,別再往前了。”
二人勒馬,白澤看向村口那位拄杖而立的老翁,問道:“為何?”
“因為……”
老人的目光繞過白澤和徐慕雪,射向了陰風陣陣、伸向昏暗林間的山路,聲音變得更加低沉陰森。
“山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