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樂悄悄吸了吸鼻子,緩步下樓想拿座機打電話跟紀延廷說一聲。萬籟俱寂,這時門鈴響了一聲,大門半敞著,禾清培走到門口彎腰撿起什麼東西,他回到書房,撥通了誰的電話,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出來。過了片刻手顫抖著握不住手機,他放下來開啟外放。
兩人音量不算大,僅僅可以聽見的程度。禾樂從沒聽過爸爸的聲音抖成那樣,好像有人拿槍指著他的腦袋。
禾清培:“又送來了恐嚇信,上面說我要是敢把專案內情說出去就拿我老婆孩子開刀。”
傅岐:“別緊張清培,資金沒能及時回籠誰也不想,當地政策一天一個樣這不能怪你。你先帶老婆孩子出去避避風頭,等事情結束了再回來。”
禾清培:“傅總,我跟太太說好我就不出去了,你投資礦山的資金是我操作轉到海外的,數額太大僅是罰款就幾個億,我實在是沒辦法安心走。再一個,我走了,其他參與的公司也不會放過我們。”
傅岐:“礦山專案不是傅氏一家說了算,裡面彎彎繞繞很多你也知道。其他幾家參與企業就是擔心你為了減刑交代其他違規操作,所以才連連恐嚇讓你不要亂說話。專案開展以來為了方便規避了許多流程,雖然大家一直以來都這麼做但放到庭上它就是不合法的,我相信你的為人不代表其他人也相信你。”
禾清培深深嘆了一口氣,“逃了這一時,以後我們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不能讓思麒和樂樂整天擔驚受怕挺不直腰桿做人。”
傅岐:“前陣子你家被翻成那樣你還沒有意識嗎,礦山那麼大一塊肥肉誰都想據為己有,你代表著我,外面那些人動不了我就會想方設法動你。獄裡面什麼情況誰都說不準,聽我的,你就走吧,國內沒什麼好留戀的。你父母都在外面等你共聚天倫,你太太一家等有機會我也可以幫你送出去,你就放心走吧。”
禾清培:“我再想想。”
結束通話電話,禾清培的嘆息一聲重過一聲。數十億的資本外逃罪名壓在肩上幾乎把他壓垮,他怎麼都想不通傅氏的海外公司為什麼沒能及時放款讓資金回流。打電話詢問查證半宿,涼了半截的心最終化作冰岩。
翌日清晨,外面的天還暗著,唐思麒進房叫醒禾樂,催促他趕緊洗漱,拿幾個麵包放在隨身書包裡,去機場的路上充饑。
他眯著眼抓起鬧鐘——5:03
按照指示做好準備,禾樂敲主臥的門,“媽媽,我好了。”
唐思麒手忙腳亂地把保險櫃裡一大堆證件塞進皮包,頭也沒回,“去樓下看看爸爸好了沒有,車來了我們立刻走。”
“好。”
太久沒打掃,原木樓梯落了一些灰,穿著棉拖鞋踩過有很大的腳印。說不清道明的情緒作祟,禾樂走下去的時候數了數樓梯的層數——21格。內心好像知道這次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最後時刻他很仔細地觀察這個住了快七八年的家。
小時候是住在公寓樓的,後來爸爸從原公司辭職出來單幹,與人合夥開了事務所,他們才換到這個大房子。
這個房子對彼時事業剛有起色的禾清培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但房子有漂亮的庭院,朝向絕佳的陽光房,以及周遭幽雅的環境,無一不令他和唐思麒滿意。最終咬咬牙,還是交易了下來。
餐桌和矮櫃上總是擺滿應季的鮮花,到了特定節日,屋內會掛閃閃發光的飾品。冰箱總是滿的,餐具會配合桌布的花紋選擇不同的套裝。美滿得令人豔羨的家,現在卻顯得一派頹唐。
禾樂敲響書房木門,無人應答。門縫沒透出光,擔心禾清培昨晚處理事情太晚睡過了,他又敲了敲,提高音量,“爸爸,我進來了。”木門吱呀一聲推開,撲面而來的奇怪腥氣,禾樂摸索著開啟書房的燈。
“爸爸?”
禾清培坐在面朝花園的單人沙發上,禾樂只看見垂落在側的手臂。他往前走,暗色地毯不知道灑了什麼東西,染汙了一大片。
“爸爸。”禾樂走到禾清培面前,全身像被閃電劈開,瞬間尖叫喚醒遠近枝頭上的鳥。
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唐思麒從二樓跑下來,“怎麼了樂樂。”本就憔悴的臉血色盡失,唐思麒一把捂住他的眼睛,拖著他離開書房。她慌亂地走到廚房開啟櫥櫃拿了兩瓶牛奶塞給禾樂,又去拿了一管能量棒塞給他。
嘴裡念念有詞道:“還有什麼沒拿?還有什麼沒拿?噢對了,拿件厚外套,那邊剛化雪,是最冷的時候。不要毛呢的,得羽絨,得羽絨才行。”唐思麒語無倫次地說著注意事項。
禾樂雙眼嗜滿淚水,“媽媽,媽媽......”禾樂一把抱住她,她終於像電池耗盡的小汽車一樣停下忙碌的動作,無力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