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機槍陣地前站起,槍管泥水淋漓,水珠在滴下前就被槍管散熱孔噴薄出的熱汽蒸發,子彈穿透了未盡雨幕,中彈了的敵軍好似觸電般反覆抽搐,倒斃在機槍邊。
那些端起槍倉促還手的敵軍因為腰射,在慢了一點點的一毫秒裡,被偏轉過來的子彈打死,雖然已經扣下扳機,但槍口已經傾斜朝天,於是這支槍變成了發射煙花的純粹器物。
穿過機槍陣地,涼水沒有澆滅怒火,他們兩個人狼狽不堪繼續朝前突進,後面被壓制住的戰友高呼起身,這時無論是畸形種還是匪軍,都無法攔阻他們,在一聲高過一聲的復興軍口號中,楊旗衝到了迫擊炮陣地。
在滿地屍骸裡,他一腳踢翻了迫擊炮,對著傾覆的卡車瘋狂掃射直到彈藥告罄,他忽然迷茫著回身,因為他看不到敵人。驟然回身,他看到了迫擊炮邊的空炮彈箱。
早打空了,打空了。
敵人早就走了,換位了。
楊旗忽然笑起來,甩下鋼盔,一屁股坐在炮彈箱,他忽略了遠處仍激烈持續的槍聲,他也沒在乎跟來的戰友,他捂住臉,把額髮往後撩,他發出野獸般的叫聲。
“就為這個?”
“就為這個?”
“就為這個?班長死了?”
楊旗跳起來,發了瘋踢著炮彈箱,瘋狂重複著之前的一句話,他沒法相信,就為一個打空了的迫擊炮陣地,一個沒意義的目標,班長死在了路上,死無全屍。
“班長就因為這個死了!死了!”
“他死了!”
楊旗對著林子爆發出更強烈的嘶吼,他嗓子已經啞了,聲音空洞喑啞,他拎起槍就要重新衝回去,然而跟來的鄧豐拼命抱住了他,在下一輪槍彈襲來前,把他摁住,原地臥倒。
“他沒死!天亮了他就回來了!”鄧豐抱住掙扎的楊旗,這個經歷了無數生離死別的老兵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全部摒除掉多餘情緒,顫聲說道。
“他要躲起來一陣,過下他就回來了!”
“聽我的!我現在命令你!不許衝鋒!”
“跟緊我……”
鄧豐伸手從楊旗彈藥包裡拿出一個新的彈匣,幫他裝上,拍著他的頭,尖銳的短髮像野草一樣扎著鄧豐粗糲的手掌。
“跟緊我就對了……”
說罷,鄧豐起身,他沒有拽著彷彿失了智的楊旗,他繼續弓著腰往來時路跑去,戰鬥還沒有結束,要麼是擊斃擊退所有敵人,要麼是他們全部陣亡。
但是他還不可以死,他要帶領剩下的戰友們堅持到最後,班長犧牲了,自然輪到他這個班副,倘若他也死了,輪到大家都服氣的那個人,可是鄧豐知道沒誰特別服氣誰,他一死,剩下的幾個人就真的亂套了。
還能怎麼樣,戰鬥到最後便是。
……
“炮擊停了!”
與鄧豐相距數百米處,釘在原地吸引火力的1班察覺到了炮擊停止,不再有炮彈越過他們頭頂打到連隊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