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去帝位,意味著他當初為天子,是錯誤的。那麼自己這些人,跟著一位錯誤的皇帝、跟著一位禍害天下不得安寧的大奸臣董卓從洛陽到了長安。是不是也是一個巨大的錯誤?雖然大多數都是被迫的,但到時誰會關注這一點呢?如此說來,自己豈不是成了貳臣?成了逆黨?
到時去了洛陽,只怕自己等人不會得到重用不說,搞不好還有危險……政治鬥爭可是很殘酷的。呂布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王允他們都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細細的想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在政治上的自我否定,是極度愚蠢的,是萬不可行的!
當然,除了這些為自己謀身的想法,還有一些更為隱秘的小私心,都被王允他們隱藏在內心深處了。這世間上,誰人又能徹底的看透名和利呢?畢竟,名利也是自己實在自我價值的一種肯定呀。
於是,在天子期待的眼神中,王允板著臉,出列拜道:“陛下,此事,臣以為不可!”
跟在王允身後的,是太尉馬日磾,司空淳于嘉,光祿大夫同錄尚書事楊彪,光祿大夫同錄尚書事周忠,車騎將軍皇甫嵩,司隸校尉黃琬。
天子見諸重臣異口同聲,皆稱不可,瞬間失望至極,情緒爆發,怒道:“有何不可?有何不可?諸卿為朕筵講時,口口聲聲,讓朕為復興大漢而努力。而今,朕有能力去做了,爾等卻又阻之!此乃為何?”
旋而,天子看著王允等又一聲冷笑,道:“莫非諸卿亦如董賊般,欲我大漢分裂西東,而諸卿好擅權乎?”
這話份量很重。王允等聞,臉皮不禁都抖了三抖,當然,呂布除外。
沉默半晌,王允這才拜道:“陛下,老臣以為不妥,其意有三。一者長安初定,董氏雖誅而涼州諸將各統雄兵。二者有使者報曰涼州韓遂、馬騰等又抄掠邊地諸郡,蠢蠢欲動。陛下此時若去帝號,山東諸侯未有一兵一卒在此,到時誰能號令兵將,抵禦亂賊,護衛吏民?三者陛下若去帝號,可知史上廢帝下場如何?”
見天子色變,王允溫言道:“非是老臣等謀身。亦為國家、陛下、三輔子民謀矣。陛下此論非急務。當今之計,當先行討論如何撫平涼州諸將。待諸事平定,到時陛下仍持此論,再召諸臣相議不遲。”
天子躊躇再三,終究為王允所說服。便點頭道:“好吧,便依王卿所言。先平定三輔內外,再議朕今日之言。朕有些倦了,諸卿退下罷。”
王允等便施禮後告退。呂布跟在諸大臣之後,心道,還是讀書人會說話,王司徒明明和我一樣的打算,卻口綻蓮花,愣是把天子給說服了……
蔡邕悠悠醒轉,入眼卻是一片藍天,而周圍景色正在緩緩後退。四下一打量,這才駭然發現,自己已經在長安城外,正仰臥躺在一輛牛車之上,牛車緩緩而行,卻也不知要駛向何處。
蔡邕大驚,便翻身而起。只覺脖頸左側仍有些隱隱作痛。昨晚的事,卻已經想不太清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蔡中郎醒來了?”
蔡邕拿眼望去,見一個好生魁梧的大漢,正坐在一匹駿馬上,東搖西晃的看著自己。蔡邕一見這人,便怒道:“你究竟是何人?老夫如今在何處?”這大漢昨晚雖然蒙了臉,但那聲音和那雙眼睛,蔡邕卻是萬萬不會忘卻的。
那大漢哈哈一笑,正欲回答,卻見蔡谷等人歡呼道:“阿兄醒了?”然後一群蔡家人便都圍了過來。
蔡邕見了從弟一家,還有自己老妻,幼子,不由大喜,旋而又驚道:“你等如何也在此?可是那匹夫脅迫你等?”
那大漢聞言,翻了個怪眼,跳下馬來,行至蔡邕車前,歪歪斜斜的行了一禮,道:“青州親軍麾下兵馬使管亥,見過蔡中郎!”
蔡邕疑道:“青州兵馬使?”既而恍然大悟:“劉玄德著你來的?”
管亥笑道:“正是某家主公差某來此,某率麾下兒郎於此刺探涼州形勢,見中郎遇難。思及主公曾數次言談中郎風采,言語間甚是緬懷,於是擅作主張,把中郎與家人一同迎了出城來。還望中郎勿怪。”管亥心中卻是道,我會告訴你,是主公專程派我來營救你與一個小娘嗎?
蔡邕見是劉備的人馬,這才放下心來,旋又苦笑:“玄德這是欲置我於何地啊!”見家小俱在,自己所著竟也被管亥打包弄了出來。不禁心下歡喜,對管亥印象便好了幾分。
蔡邕坐在牛車上,身子隨著牛車輕輕晃盪,藍天白雲之下,蔡邕不禁又想起當年自己被貶出京時,劉備與盧敏幾個小子前來相送,危急關頭救了自己一家性命的舊事來。當年一腔熱血的少年郎,如今也是執掌一州、位高權重的州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