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呂布亦引軍來,見皇甫嵩沿途押運物資車輛不計其數,延綿數里,不禁心中大為火熱。奈何來得晚了,不能分得一杯羹。見了張遼、高順二將,怒氣顯於臉上,道:“使汝二人攻塢,為何讓皇甫義真後來者居上,以競其功?”
張、高二人面紅耳赤,訥訥無言。論個人武力,張遼高順都有自信勝過皇甫嵩,但在個人威望方面,卻又和皇甫嵩實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所以皇甫嵩振臂一呼,降者如林……
皇甫嵩軍隊到了長安,吏民得知郿塢陷落,董族盡滅,歡聲動天,歡歌載舞不絕於道。董卓既死,朝廷深恨之。乃陳董卓屍首於市,供士民觀看。天漸熱,董卓屍漸腐壞,流脂於地。守吏燃火置董卓臍中,不數日,董卓化為一團灰灰。有袁氏門生,猶不解恨,赴郿塢,盡掘董氏之屍,縱火燒之,揚灰於路。言欲使董氏死後亦不得安寧。此正挫骨揚灰之恨也。
可嘆一代梟雄,竟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嘆息。
就在長安城中,人人痛罵董卓,恨不得給其屍骨之灰還踩踏上一萬腳的時候,卻偏偏有一個笨蛋對董卓之死,心生感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高陽鄉侯、左中郎將蔡邕。
時董卓被誅,宗族盡滅。王允作為首倡之臣,於府中大宴群臣。坐間,蔡邕聞袁氏門生於郿塢對董氏挫骨揚灰,不禁言之而嘆,有動於色。
王允眉頭一皺,便問為何。蔡邕此時酒意上頭,道:“想吾之有今日,全為董卓所逼。然其敗亡,亦何其速也。感其之興亡盛衰,累及宗族,不禁為之嘆息。”
王允頓時勃然大怒,叱之曰:“董卓國之大賊,幾傾漢室,君為王臣,所宜同忿,而懷其私遇,以忘大節!今天誅有罪,而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
於是即令甲士收蔡邕下廷尉治罪。群臣大驚失色,欲起而救之。方開言,王允便大袖一拂,退席而避之。眾人不歡而散。
蔡邕下了監獄,這才酒醒,想起自己所言,不禁拍頭痛呼。就在人人喊打董卓的時候,自己去感嘆其之興亡盛衰幹嘛?還當著王子師的面這般說,王子師最得意之事,莫過於便是他主導推翻董卓之事……王子師肯定不悅,這下完了。
其實說認真的,蔡邕沒有為董卓可惜的意思。他雖然得董卓賞識,但董卓不過是想讓蔡邕這等名士襯托自己禮賢下士的名聲罷了,蔡邕每有善諫,董卓從不採納。去年蔡邕都還和從弟蔡谷說這長安待不下去了,咱要出逃,逃到青州劉玄德那兒去。雖然道路遠阻,不易達到,但只要逃走,到了山東再說。(漢時,稱華山、崤山之東為山東。)蔡谷便說:“君狀異恆人,每行觀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難乎?”這才打消了蔡邕出逃的主意。所以說這次真的是無心之失,非為董卓憐惜。
蔡邕於是在獄中,請紙筆,向王允寫了封很有誠意的信,解釋了自己之前所說之言的根本原因,又列舉了自己和董卓之間的種種以證明自己不是逆黨。最後懇請王允,乞黥首刖足,但留一命。不是他蔡邕惜命偷生,而是他想留此殘軀,續成漢史。蔡邕於漢靈帝期間,便受命與諸大儒一起繼寫《東觀漢記》至如今。事未成而身先死,他死不瞑目啊。
就在蔡邕自救的同時,獄外諸多士大夫也在同時營救蔡邕,太尉馬日磾亦往王府見王允,謂之曰:“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無名,誅之無乃失人望呼?”
王允此時聲威一時無兩,其性格又剛稜疾惡,換成現在的話說就是吃軟不吃硬,你偏要這樣,我就偏不許這樣……見諸臣皆言蔡邕可赦,太尉亦上門為其求情,不由怒火中燒,怎麼滴,這大漢朝缺了你蔡邕就還玩不轉了是吧?我偏不赦!於是對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復使吾黨蒙其訕議。”
馬日磾無功而返,返府獨坐良久,乃嘆曰:“王公其不長世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久乎?”
蔡邕一下獄,便有一夥人,趁夜行動,劫了蔡氏老小,又把蔡邕所著之詩、賦、碑、誄、銘、贊等諸文,集體打包,偷運出城。時長安城大亂初平,蔡家上下失蹤,一時之間官府竟不察。
蔡邕在獄中,見王允不回信,心知求生無望。不由失聲苦笑,想不到自己竟要莫名其妙之罪而死,真是不甘心吶。
這日深夜,四周一片漆黑。詔獄外,一夥人黑巾蒙面,整個臉龐只露出兩隻眼睛和一個鼻子,各持了兵刃,潛伏在詔獄附近。
一個大漢觀看了半天巡守的衛士,然後壓著嗓子問旁邊的另一個大漢:“老大,官兵有點多,這事有點扎手,真要動手?”
那大漢低聲回道:“廢話!不然主公差我等來此為何?我等深負主公厚恩,待會動手,若有失手被擒者,切記不可洩漏主公名諱,否則休怪老子辣手無情!”
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眾人也清楚的看清楚了他們老大眼睛中的兇芒。於是便人有回道:“老大你多慮了,兄弟們若是運氣背真失手了,他們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
那大漢道:“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