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談論朝中時局與人物。談著談著,便談到了如今國力之衰的原因和如何破局上來。
時人皆以為,朝廷積弱如此,只要掃平為惡的奸臣和宦官就行了,這樣就可以天下清明,萬事無憂了。不但是朝臣,還是百姓,還是士林清議,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意見。所以一個個的只要上臺了,就打著算盤如何去誅謀宦官。其實不然。
“朝中種種亂局,實在讓人為之嘆息,不知何時才得風波止,令海內政教俱清。”劉備皺眉道。
“欲若風波止,須掃平閹宦奸邪,解除黨禁,任賢選能方可!”曹操沒個正形的斜坐著敲腿。
劉備看了一眼曹操,見他滿不在乎的模樣,便笑道:“孟德兄何必虛言,你我皆知,天下事,豈止閹宦乎?”
曹操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備:“然則玄德有何以教我?”
劉備侃侃而談:“以吾所見,大漢之亂,不在於閹宦,而在於涼州!”
曹操目中精光一閃,疑道:“哦?何以見得!”
劉備朗聲道:“我大漢禍亂之根源,便是羌人之叛。從和帝時,並、涼兩州,陳兵十數萬,耗費軍資費用計以數百億。然直到前太尉段熲將兵時,方才稍定。國庫虛耗,兒郎喪命。皆羌人之亂也。然則如今涼州之民,因連年兵火,居無所定,一個個皆剽勇好戰,吾料涼州從此亂矣,日後必為國朝之大患!”
“至於閹黨,小疥耳,諸臣若能效死,隨三公後於殿中暴起而誅之,清君側既可,何愁天下不寧?”
曹操目露精光,哈哈大笑,道:“不意玄德所言竟與我往日所思相同!”這也是實話,曹操的夢想就是領軍西征平亂,墓碑上刻漢徵西將軍曹侯之墓。
劉備淡然一笑,道:“此乃英雄所見略同耳!”如此自負的話一出口,曹操與劉備兩人對視一眼,再度大笑起來。
羌人,原來很溫順。但在和帝時,擊破一支羌族重置西海郡後,內地在涼州為官的官員和當地漢人豪強多番欺壓降羌。然後羌人一怒之下就反了,東略三輔,南寇益州。屢平屢叛之後,涼州的守令煩了,竟然不想著去平定叛亂了,而是想著要把郡縣百姓遷到內地來。百姓不願意,就強行發遣,一路上,死亡逃離的,不知道有多少。而朝廷,當時也在議論,是不是乾脆把涼州給放棄算了?反正食之無味,還每年要填補大量的國家財政進去(安帝永初二年,龐參之議)。幸好有個明白人虞詡給阻止了。
和帝、安帝時,朝廷也是混亂不堪,自羌人叛亂以來凡十數年,漢軍屯邊二十餘萬,曠日無功。也不知道當時的朝廷大臣們都在幹嘛。後來還是虞詡,和接防三輔地區的中郎將任尚說:“……罷諸郡屯兵,各令出錢數千,二十人共市一馬,以萬騎逐數千之虜,追尾掩截,其道自窮……”然後任尚從其計,輕輕鬆鬆就贏了。可見羌人真的不強悍,遠遠比不上匈奴,只是朝廷應付不當不上心,導致此亂而已。這次羌亂史載軍費二百餘億錢。
總算安生了一陣子,可惜到了順帝的時候,羌人又叛了。反正過得這麼苦,不如意就造反吧,涼州苦寒,還不如多搶點實在。這次又亂十餘年,軍費八十餘億錢。
最後一次羌亂,被段熲所平。涼州三明都是在與羌人作戰中成長起來的。包括出塞擊鮮卑的夏育等,都是在涼州有大功的良將。段熲平叛,和別人不同,他主張大肆殺戮:“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梗,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蛇虺於室內也。臣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這傢伙,就是個屠夫,在涼州搞種族滅絕的大屠殺。一搞就是十來年,終於把羌人殺怕了,四散奔逃入山中。於是涼州遂定。
但這一次,軍費也用掉了四十餘億。羌禍雖歇,而漢之國力亦疲,衰落之勢已經不可避免。而最最要命的,卻是戰爭造成的幾個致命的後果,一就是羌人不再相信朝廷,而選擇依附涼州地方勢力;二就是涼州百姓流離遷徙之後,失去了家園土地,無以為生,一個個都養成了好亂好戰的性子。於是導致小小的涼州一隅,兵力雄厚,從此幾乎無人能制。看看日後,雖然羌人再難成氣候,但董卓、李催、郭汜、張濟張繡、馬騰馬超等人,無一不起於涼州,率領著涼州精兵,禍亂天下。
就正如劉備所言,日後亂國的,必然就是涼州系。後來何進與袁紹謀誅宦官,董卓不進京,宦官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董卓一進京,這個莽夫,就直接把大漢折騰得分崩離析,人心四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