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獻策道:“入夜,附書信於長矛,投於南門,自然會有人接應。”
蕩虺問:“長丘城中如何分辨咱們不是長狄前來賺城的?”
管理道:“長狄為北狄一支。自有其狄人文字,形狀類似殷商的甲骨文字,與宋國的篆書大相徑庭。此外,長丘城司馬田伯光與我昔日同為公子御臣子,同僚一場,豈能不識得我手書筆跡?”
一行人藉著夜色的掩護,穿過狄營之間的空隙。蕩虺奮力將攜帶書帛的長矛投入三米高的城牆內,很快城內就有繩索和吊籃墜而出。
“初陽(田伯光的字)別來無恙。”寒暄一陣,田伯光就嗔怒道:“長丘受窘日久,直臣的救兵在哪?”
管理頓時就很尷尬,把都城的政變簡單說與舊人聽。
田伯光先是震驚,然後頹然,最後把目光投向公子卬。“太傅弒殺我舊主,就不怕我暴起發難?”
蕩虺聞言勃然作色,抽出周刀,呵道:“爾莫非欲試我周刀之不利乎?”
公子卬面無懼色,按下蕩虺道:“彼之舊主,卬之仇寇,弒父奪位之仇,君子不可不報。卬秉承大義,無甚過錯。自國內亂靖,諸大夫拒不發兵救長丘,卬以國家為年,星夜來援,雖然勢小力微,但竭全力。
初陽兄若舍大義而念舊恩,卬大可引頸就戮,屆時闔城皆為長狄所擄,披髮左衽,初陽且思之,慎之。”
田伯光展顏一笑:“哈哈哈,伯光但戲言爾,且試一試太傅器量,果然有膽色。雖然如此,昔日田某不容於齊國,飄零至此,若非公子御憐我才學,收為肱骨,我何來宰治一城的機會。
人非草木,雖然公子御可能做了一些錯事,但是伯光難忘舊恩,對太傅心有芥蒂。希望太傅容稟。”
管理要勸,公子卬阻止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強。雖然如此,但百姓何辜,竟然要淪落腥羶之手,受敵酋之索。初陽兄經年祿於長丘,多少存點百姓之念吧?”
田伯光道:“太傅所言甚是。待得長狄解禍,伯光方才離去。若此,但請公子放行。”
公子卬道:“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你我不妨立下君子協定。長丘事了,去留隨君。”
談妥了私人恩怨,田伯光開始介紹起長狄的情況來。
“狄者,從大篆的字形上看,從火,從犬。秋冬時,狄人在草原縱火,百獸從草叢中驚懼逃亡,彼輩縱犬相追逐,驅使獵物墜入陷阱,從而俘獲圍獵的碩果。狄人縱火時,口中高呼,狄!狄!狄!故名。
《王制》雲,狄人本穴居於黃土高原,鳥獸羽毛作衣,朵頤牲畜、野獸之肉,輔以乳酪為食,故而體格健壯。自從周穆王以降,岐山以西地震頻頻,災禍連連,天氣寒冷,百獸凋零,因此狄人東遷中土,攻滅鎬京,入寇黃河之陽。”
公子卬點點頭,公元前八世紀左右,地球進入小冰河期,東亞地區的氣溫和降雨量陡然下滑,農耕文明的西周王朝尚且餓殍充塞其間,穴居的狄人的生存境遇自然更加惡劣。
如果說,小冰河期對農耕文明是考驗的話,對遊牧部落則是生存的煉獄。失去了野獸肉源的狄人只能開始向人類朋友徵食。公元前771年,周幽王在他的“好親家”,申國的引狼入室下,犬戎等異族聯合攻破宗周國都,周幽王身隕黃土,西周滅亡。狄人以此關中殘破的契機,穿越無人駐守的平原、戈壁、草地,抵達黃河流域與華夏民族爭奪生存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