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女沒有質問當年為什麼要殺死自己、沒有淚如雨下泣涕漣漣、也沒有發誓兩人形同陌路不共戴天……
他只是溫柔而輕聲說,哥哥啊。
源稚生卻只能嘆息,無法回應他的問候。
他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要說些什麼,比如兩人在鹿取小鎮上相依為命的時光、帶著飯糰去山頂看流星、賄賂飛行員偷開飛機……又或者是那個幽深的地下室,兩人最後的秘密基地。
他自認為這些往事早就被鎖在鹿取神社的枯井之中。但源稚生今天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一切依舊曆歷在目,並且是如此沉重如此繁多。他現在該從哪裡說起、又該如何說起?
他不知道。
“稚女啊。”源稚生只能輕聲說。
“唉。”
和他的躊躇沉默不同,名喚源稚女的少年很快應聲接住了源稚生的問候。
他站在月光之中,抿唇笑得眉眼彎彎,比起猛鬼眾生殺予奪的龍王,摘下般若面具的源稚女更像是男裝的女高中生。
少年沒有那些電視明星妝後驚心動魄的美麗,卻一如清水般恬淡而素淨,在月光下折射出無窮多的色彩。他笑得溫婉,任誰也不能否認他的美好。谷
愷撒和許白帝端詳著面容相似的兄弟二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都沒有出聲。
“但其實我更希望哥哥你能叫我風間琉璃啊。”
少年牽引著懷中的櫻井小暮,向源稚生行禮。
他自稱風間琉璃。
“作為鬼的源家次子已經被天照命給親手殺死了。”少年微笑著說,“他是井中枯骨,而現在活著的是風間琉璃,一位歌舞伎愛好者,也是猛鬼眾的龍王。”
“你們本質上有區別嗎?”源稚生問。
“也許沒有,誰知道呢。”他回答,又說,“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就當源稚女已經死了吧。”
“好。”
源稚生凝視著少年,久久之後終於點了點頭。
他下意識伸手抵住刀鐔拔出一寸刀刃。但當指腹處傳來凜冽的寒意時,他才恍然回神,很快又鬆手合上了刀鞘。
“我殺過很多人,也斬過很多鬼。但只有寥寥二三人知道,我親手斬殺的第一頭惡鬼是我的親生弟弟。”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說:“自此之後,我很多次做夢都會夢到他。有時候他穿著血紅色的狩衣,問我為什麼不和他擁抱而是殺了他;有時候他站在枯井裡流著血淚向天空伸出雙手,祈求有人救他出去,而我在井口扔下了火把;最多的是他胸口流血插著刀刃,倚門向我招手,微笑著和我說,哥哥你回來啦……夢醒之後我無數次後悔殺死了我的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