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鄴縣。袁紹面沉如水,問陳琳:“此果為孟德未竟之詩否?”
陳琳拿著一張紙,輕聲吟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搖頭晃腦,陶醉其中,袁紹叫了兩次,他才聽到耳中,忙謝道:“琳一時忘形,請袁公恕罪!”
袁紹擺擺手道:“無妨。且說此詩!”
陳琳道:“琳一直覺得孟德短歌行之詩有未盡之意,加上最後兩句,方覺渾然天成。前面所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本以為兒女情愛,其實乃夢想賢豪、求賢若渴之意也!孟德以周公自況,其志實大!”
袁紹臉色難看,擺手令陳琳退下,問逄紀道:“山不厭高二句,到底從何而來?”
逄紀道:“只能追尋到最初出現在曹府之外。或為奴僕不甚將底稿流出,或為人嫁禍孟德。然正如孔璋所言,這兩句與孟德在席上公開吟哦之詩渾然一體。委實令人費解。”
袁紹道:“若是有人嫁禍,元圖以為當是何人?”
逄紀不假思索地道:“劉玄德!”
袁紹問道:“為何?”
逄紀道:“劉玄德向來推崇孟德。其與孟德夾擊黃巾於東平,曾駐馬相見於浮橋,互許英雄,目無餘子。後劉玄德孤注一擲,千里遠征,賴有呂布、張邈、陳宮作亂於兗州後方,方破孟德。孟德脫身來投袁公,又獻計遠襲幽州,破田豫,殺劉政。劉、曹可謂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欲殺孟德者,必劉玄德也。”
袁紹沉思片刻,道:“既為劉玄德嫁禍,則孟德無他志明矣。此事置之不理,可乎?”
逄紀忙道:“嫁禍之事,只是或有。如今此事沸沸揚揚,冀州上下皆知,或讚歎孟德志向遠大,或忖度其心有反意。即便袁公不理,孟德亦將自疑也!”
袁紹問道:“元圖有何良策?”
逄紀道:“既然兩下生疑,不如派人代孟德為將?為釋孟德之疑,可升其為徵東將軍,令其駐兵平原,以拒太史慈。”劉備與袁紹議和,委太史慈以北方之事,審配不能御。
袁紹捻鬚道:“可令正南與孟德對調,此計是也。”
沮授聞聽袁紹欲派審配代曹操為徵並主將,表示反對,道:“既有流言,何不加以疏導?孟德若自疑,可將顯思、元才等一併撤回,將西方之事全部委託於孟德。否則,必將局勢大壞。”
袁紹皺眉道:“局勢大壞?君指孟德會反?”
沮授道:“孟德已取上黨,垂破太原,此奇功也。派正南代之,豈非剝奪其功?孟德,梟雄也,豈能甘心?”
袁紹大怒道:“曹操投於我,乃我之部將,兵甲皆我給之,奪其功又能如何?更何況,我將升其職,委以東方之事。若曹操因此而反,足見其狼子野心,陰謀早布。當日我派孟德西上,君為何不攔?”
沮授道:“幷州雖然險塞,但非膏腴之地,僅憑其地,無能與天下爭也。袁公可派大軍伐張楊,據河內,破王邑,駐河東,則幷州入中原門戶喪失,無能為也。故授並不憂慮有人據幷州自立。對於孟德,要當籠絡羈縻之,豈可貿然行事,令其發作?須知河內、河東此時均尚未入於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