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沒有皺眉,顧絨卻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比一切痛苦表情還要更加深切具體的,幾乎要吞噬他的疼痛。
燈光晃過瞳孔,她恍惚在那雙眼睛看見了自己——多年前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
清晰的印象從記憶中漸漸浮現出來。
是被砸得亂七八糟的家裡漂浮的塵埃,是沾滿了血的在光裡反射著猩紅光澤的刀尖,是一路奔逃時急促得無法維持的呼吸,是吹過身體的風和向後逝去的模糊景色,是痛得她想要慘叫卻又不得不拼命忍住的傷口,是平靜卻暗藏洶湧的江面,是將整個人都吞沒包裹的水,是隔著江水投射下來,卻彷彿永遠都無法觸碰的光。
是越來越重卻依舊不肯停止划水的四肢,是漸漸變得麻木寒冷的傷口,是最後一眼仰頭看向光源時,深淵般平靜席捲而來的絕望。
——那個十幾歲的年少的自己在那雙眼睛裡一一浮現,然後被那眼睛裡的疼痛包裹。
那不是心疼,而是切切實實的,如同親歷的劇痛。
顧絨望著那雙眼睛,度過了一次漫長的眨眼。
她的眼裡和臉上依舊有些愣怔,沒有太多的表情,她看著唐鬱,看著他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個人是不是闖入過自己的夢境,或者闖入過自己的記憶裡,不然的話,怎麼他看起來倒更像是那個真正經歷過,真正體會過年少顧絨的感受的人。
他的眼睛看起來那麼痛,那麼讓人心疼。
明明沒有眼淚,卻讓人懷疑他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顧絨不由自主的站起來,慢慢走過去蹲到他面前,伸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的揉了揉,微微彎起唇角:
“已經沒事了。”
“我現在一點都不痛。”
她的聲音比此刻的燈光更加溫柔,唐鬱卻抽了抽嘴角,及互相啪的一聲開啟她的手。
你當然沒事了!
就是因為看你一臉沒事的樣子我才會!我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