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可以說南方最美好的季節,漫山遍野中雜樹生花,大片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競相綻放,如同給大地鋪上了黃綠相間的地毯一般。
間或有披蓑戴笠的農人於其中勞作,更是給這副優美的畫卷增添了幾分生動的氣息。
地處江漢平原腹心之地的荊州城內一派喧鬧繁華的景象,大街小巷各種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街上行人商賈摩肩接踵,各種大小牛馬騾車慢悠悠地行進著,車伕不時呼喊著,以提示前面東橋西看的行人注意避讓,三兩個身穿皂袍的巡街衙差警惕地打量著路人,手中的鐵尺在警告著那些小蟊賊:爺來了,趕緊滾遠點。
“好一派盛世景象啊!
憶及數年前北地流賊肆虐,到處人心惶惶之局面,一切恍如隔世矣!”
在臨街的一座酒樓的二樓上,幾名正在宴飲的文士一邊品酒閒談,一邊從大開的窗戶中觀望著樓下繁華熱鬧的市井之態,一名年過三旬、面貌清癯的中年文士不禁出言慨嘆道。
“盛世?
定生兄莫非忘了,兄所言之盛世,其中便有宜興陳氏一族之數代所積之奉啊。
今上雖是英武睿智,但有時所行之策卻是有些過了。
家父雖屢蒙今上拔擢,但弟身為旁觀者,卻仍覺朝廷某些策略有失偏頗之處,照此下去,哪還有人情可言!”
接話的是一名年方二十多歲、相貌清秀的書生,他就是閣臣侯恂的長子,後世鼎鼎大名的明末四公子之一,侯方域。
而剛才說話的那名中年文士,也是四公子其中之一,陳貞慧。
“哈哈,朝宗賢弟心中怨氣還是未曾消減啊!
這是捨不得家中嬌妻美婢吧?
我陳氏族人能審時度勢,於關鍵之時聽從朝廷號令,毅然選擇隱忍順從,這才逃過此次江南之大劫,每念至此,愚兄便覺已是邀天之幸也。
豈不聞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今上挾再造江山社稷之功,無論其如何作為,當今之世已是無人敢與其相抗,不然的話,南京滿地冤魂中便會多增添一顆首級而已。
些許財貨而已,既是天家宗藩都要照章納稅,其他人為何不可?”
陳貞慧舉杯一飲而盡後用滿不在乎地語氣回道。
現在距南京肅清案已經過去了兩月的時間,祖籍宜興的陳貞慧當初得知訊息後心裡也是驚懼不定,生怕身為東林黨首腦之一的父親陳於廷參與其中,以致陳家被牽連進去。
正當他要修書問詢時,家書到了。得知陳家無恙的訊息後,陳貞慧頓時連呼僥倖。
確實是僥倖。
其父陳於廷以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職致仕後選擇了回宜興老家定居,這次謝啟光等人謀劃刺殺盧象升一案時,因為急於一擊得手,所以並未派人知會遠在宜興的陳於廷,所以陳家才倖免於難。
要是當初陳於廷致仕後去往南京定居,這次肯定會成為主謀者之一。
“朝宗兄,你真要稱病回返京師之中?
小弟以為,此事朝宗兄還是要想清楚才好,我等被朝廷派遣至此雖說吃了些苦頭,可現下移民安置之事已是初見成效,此時回返怕是會引發不必要之輿情,還望朝中兄慎思!”
說話的是三人中最年小的冒襄,今年只有十八歲,臉上的稚氣尚未完全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