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念不做聲,只轉了臉去看天上一輪明月。
“我剛來此界的時候還打聽過那位師叔祖的下落。”李少微嘆了口氣,“才知道他飛昇到這兒之後是先去了玉虛城的。可沒過多久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被玉鼎真人給驅逐了。自那之後,再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唉……我一直想不通那位師叔祖會犯什麼錯,要他能犯錯,那天下該沒幾個人不會犯錯的了……”
“……李兄。”
“嗯?”
“麻煩李兄為我護法。”殷無念說,“馬上要去鬥饕餮,我想再調息一會兒,以免之後精力不繼。”
李少微愣了愣——徒弟對師父說護法、師父對徒弟說護法,那就真的是要護法。可要對同輩修士、朋友這麼說,其實就是說“請你走遠一些,別瞧見我修行運功時的關竅”。
他不知道哪句話叫這位殷兄不高興了。可見一次,就誤會他一次,天下該也沒人會高興的。便起身道:“好,殷兄你安心調息,我去附近布個聚氣陣。”
李少微起身遠遠走開,在林中慢慢設下陣法。做完之後往殷無念那邊看了一眼。
這片林子不算茂密,月光還能透過枝葉縫隙灑落下來。殷無念待的那塊青石也因此被月華輝映,現出他的輪廓來。就這麼一眼,他似乎瞧見殷無念身上一陣黑氣繚繞又轉瞬即逝。
李少微愣了愣,只覺那是外放的魔氣——可殷無念身上魔氣要真如此濃郁,又怎麼藏得住?只怕人當即就入魔而死了!
他想了想,只當是聚靈陣起時擾動了林間的空氣,便找個乾淨地方坐下來替殷無念觀察周圍動靜。如此過了一個時辰的功夫,才意識到殷無念是真的在打坐調息。他想著這位殷兄不久便要去直面饕餮那等兇物,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種事本該他們自己來做的。
可他們四個,折損任意一個都會導致戰力大減,攸關聖靈山安危,此時也不得不咬牙了。
心中生出如此愧意,就也閉目入定,要為殷無念起一卦瞧瞧此事結果如何。但數息之後,李少微的神色變得古怪——任何與這位殷兄有關的聯絡都變成一團亂麻,壓根兒什麼也推算不出來!
他用的是天衍術。會此種術法的人雖然不少,可清虛觀的天衍術是由那位三百多年前飛昇的師叔祖註解的獨門真本。他從前以此法卜算,自是不能每卜必中,可十次之中也要有四五次是能推斷出事情大體走向的。
但如今來推演殷無念,卻是個沒結果?
李少微心中十分不甘——殷無念是個散修,難不成還……
想到此處,他當即覺得一驚。縱使殷兄是個散修,卻也在此界數百年,飛昇之前必定更是凡界翹楚,有些出乎意料的高明手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而自己新來此界不久,雖得太白真仙青眼、又常與諸多門派大人物來往,畢竟見識也還是少了些的。這麼短短時日就生出這種狂妄之心,於修行而言絕不是什麼好事……殷兄如此人物尚且誤入歧途,我又怎麼能不自省呢。
他只覺心中陣陣莫名驚怕,當即把追根究底的念頭丟掉,檢視起自身修行來了。
魔念被再度暫時壓制,殷無念睜開眼。
這一次反噬是前幾天那次的餘波。到了返虛境,混元魔體所修煉的魔念愈發強大驚人,就快要不受控制……剛才不該引李少微談論前塵往事的。
可殷無念轉臉看了看遠處同樣入定的李少微,還是忍不住想起那些話。
我從前是個謙和善良的人麼?
他嘆了口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