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這話,兩人都發愣。隔上兩三息的功夫紅拂才忽然正色道:“何其幸哉,叫我今天結識殷兄這樣的英雄人物!少微,殷兄這法子未必不可行,他修為不弱,要是真能……”
李少微此時才反應過來:“等等……殷兄,那是饕餮!你要落在他手裡有死無生!這事兒我們還得從長計議,你不能意氣用事!”
這才有個侄孫的樣子嘛。
但殷無念只笑笑:“我不是意氣用事。”
他將目光在李少微身上來回逡巡幾次,才又道:“我有私心的。我之前以為我那徒弟是被附近的魔修捉了,可既然是饕餮,該把他當成你們的人了吧?那除了你們,沒人能救他了。我去把饕餮引開叫你們脫身他尚有生路,要不然……”
李少微低嘆口氣:“殷兄,上次見面你說你把這徒弟當成兒子……是因為這個麼?你來靈界比我早,應該清楚修行人不該有這樣的心思。你這是……”
“魔念?”殷無念呵呵一笑,“我早知道了。我之前的確想求飛昇、長生,因此去修魔功。可這些年來我心裡魔念滋生,性情也越發偏執,慢慢自己也清楚,我這一世已走上岔路,絕沒什麼好結果了。我何嘗不知不該把徒弟視作子侄……可我這顆心已入妄,還能有什麼辦法?看在我為你們做這事的份上,萬一我有個好歹……李兄,請你收他為徒吧。我教不了他玄門正宗的功法,要你能引他一條通天大道,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李少微終於有些動容:“你……唉,你如今是在求死?”
“趁我眼下覺得自己還是個對得起天地良心的人物,了此殘生也不壞。”殷無念一笑,“況且何止如今,我上一次探得鬼族秘報,不也是在求死麼?這種事於我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李少微轉臉去看紅拂,但她並不言語。
他就想了一會兒:“其實……要是殷兄你執意要如此,倒不必非得捨身取義。說實話,我們藏身在靈族禁地之中。禁地其實是靈族祖靈的衣冠冢,禁制力量極強。要你真能把饕餮引來,我們可以佈陣困住他。”
又猶豫片刻:“並非只有我們兩個,還有萬妖島主和水靈族聖女,以及一支妖族殘兵。要這事做成了——哪怕只把饕餮困上十天半個月——我們就可以這支奇兵突襲魔軍後方,聖靈城之危立解。殷兄你,就是此役的功臣了。”
殷無念哈哈一笑:“那還等什麼?我即刻去!”
“不急。”紅拂低聲道,“饕餮那兇物以怨力慾念為食,修的是天地至陰之力,如今是晚間,他力量最強。況且我們那邊還得再佈置佈置——少微,你陪殷兄在此稍候,我先回去。”
她向殷無念再一拱手,飛身而去。
殷無念鬆了口氣。能把這個紅拂糊弄過去,此事就已成了大半了。他便撿了一塊圓滑青石坐下,李少微也陪他坐了。
似乎還因剛才的誤會而覺得心中愧疚,李少微向殷無念笑笑:“說實話,殷兄說你對令徒的關心是妄心……唉,倒叫我想起我師父來。我來靈界這麼久,也不知道他凡界過得還好不好。”
殷無念點點頭:“清虛觀是大派,又是正道魁首,不會差。”
李少微笑起來:“哈哈,其實我清虛觀人並不多,許多凡界門派動輒門徒成百上千,我觀也而不過寥寥數位修士,再有些灑掃童子。要說什麼正道魁首,其實也沒做什麼,不過是飛昇的修士多。殷兄你什麼時候飛昇的?”
殷無念想了想:“記不清了。也是大幾百年的事了。”
“那你飛昇得更早。”李少微折了一莖草在指間繞,“我是這三百年來第一個飛昇的——上來才知道是因為魔道作梗,致使下界大亂的緣故。其實這亂也不是亂了三百年,更早就開始了——再往前推三百年,算上我,六百年間凡界一共只出了三位飛昇修士而已,其中兩個都是我派的。也因此我們才得了個正道魁首的虛名吧。”
殷無念沉默片刻,低聲道:“除了你,還有誰?”
“我派一位祖師。論輩分該是我的師叔祖的。”李少微皺眉細想一會兒,“那位師叔祖是清虛子祖師最小的一位弟子,據說也是個修行路上的天縱之才,短短兩百年,就舉霞飛昇了。”
“哦?你見過他?”
李少微笑起來:“我沒見過,但我師父見過。師父說那位小師叔祖不喜俗務,也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名號。不過人是頂謙和善良的,全沒前輩高人的架子。師父說他剛入門的時候,覺得正道修士就該是那位小師叔祖的模樣,所謂君子如玉,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