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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徐楊文保外傳之轉胎奇案 上 (1 / 2)

書接上回。徐楊文保一干人等,靜悄悄地越街竄巷,到了城外,才打起火把,直奔回龍場而來。

曾天佐打從縣城回到回龍場以後,就不斷有人來報。聽得徐楊文保在大堂裡外的種種舉措,也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一時想著徐楊乃實授七品,獨霸一方,交遊之廣畢竟非他一個虛銜員外郎可比,也許真能請到名醫,續了曾家的香火;一時又想到那徐楊跟他並無真正的交情,自己縱火傷人,終非朝廷命官所宜,保不定他就乘機下個狠手,往死裡彈劾自己,在朝廷面前顯示他的剛正廉潔,在百姓面前博個“愛民如子”、“鋤強扶弱”的好名聲,拿自己的身家去染紅他的頂戴。越琢磨越是心浮氣躁,坐立不安。待得華燈初上,卻突然有人急匆匆從縣城趕來,說道江大黃已經死於非命,城廂鎮滿城都在傳說曾大老爺這次要被裭奪官身,打入大牢了。曾天佐聽得心驚,忖度著這些傳言是無知百姓猜測還是衙門裡有人走漏了訊息;假想著如果自己被朝廷問罪,誰能幫自己周旋一番。想來想去,卻發現儘管平時交遊廣闊,朋黨眾多,這時候卻又似乎沒有一個真正幫得了自己。再想到自己打拼一生,把祖業壯大了好些,又從一介鄉紳攀附上了朝廷,成了正七品命官,從所未有地光耀了曾家的列祖列宗;誰知到頭來連曾家的香火都斷了。一切的操勞算計,全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越想越是悲鬱難以自持,遂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向門外大步走去。一眾僕從慌忙圍了過來,曾天佐煩躁地擺了擺手,獨自向外走去。內府管家曾敬休見狀,差丫環飛報正臥床不起的大奶奶。

曾天佐出得正房,徑直向正堂走去。曾府是一座五進位制穿堂式大院,正堂在南面。曾天佐經由過廳,穿過幾重庭院,進入正堂。在正對正門的內牆處,有一座鏤空雕花的開放式三層神龕,造型甚是精緻,供奉著曾府列祖列宗和天地。曾天佐正對神龕跪了下來,先是拜了三拜,然後開始叩頭。叩到第七個頭時,不由悲上心來,放聲大哭,久久伏地不起。正痛哭間,突然一隻白淨胖乎的手伸了過來,摟住了曾天佐,同時,一陣低低的抽泣聲響起,伴隨著一聲嘶啞的呼喚:“老爺!”原來是曾天佐的正房曾烏文姜到了。曾天佐為了多生子女,一共娶了五房女人,但只有這正房與他感情最是洽貼。這一方面固是烏氏的家翁是舉人出身,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更主要的還是這烏氏委實是一把持家的好手,把曾府上下打點得妥妥當當;又且馭夫有術。單說這四房小妾,倒有三房是這烏氏一手操辦的。新人進門,烏氏都待如姊妹,平時總勸曾天佐去與小妾合衾,望得多繁曾氏香火;但一到大關節處,卻又剛嚴自持,總有一定之見。所以閤府上下,莫不又敬又怕。烏氏自己僅出一女,曾天佐唯一的兒子是三房所出,孩子一出生,一切餵養均由烏氏一力操持。孩子的每一縷布片,每一匙湯食,莫不經由烏氏之手。所以那孩子倒把烏氏當作了親生的母親,與自己的生母感情反而略淡些。及至這場大變,烏氏痛徹心扉,哭啞了嗓子,到現在粒米未進,滴水未沾,一直臥床不起。剛剛聽到丫環報說老爺獨自外出,強撐著身子一路尋了過來,見得曾天佐跪在地上嚎哭。那曾天佐一向為人端嚴,烏氏入門三十多年,何曾見過老爺這般情狀,不由心下大痛。但她通達人情,知道此時無論任何勸說言語皆是有不如無,所以摟著曾天佐,也不勸說,只是陪著曾天佐抹眼淚。那曾天佐心疼夫人,也強忍了悲痛鬱亂,由嚎啕大哭漸漸變為嗚咽抽泣。夫妻倆正相擁而泣,兒子曾法安已打聽得情形,急急趕到了正堂,到父母身前,默默地跪了下來。老夫妻倆一見兒子,更增悲慼,雙雙摟住了兒子,忍不住又痛哭起來。一家三口正悲痛間,只聽正堂內門“嘎吱”一聲被猛地推開,曾府大管家餘英強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也不及行禮,大聲道:“老爺夫人,據村民急報,縣尊老爺夜訪咱曾府,馬上就到門前了”!曾天佐大吃一驚,愕然道:“現在就要來拿人麼!”餘管家道:“老爺,哪有縣尊親自來拿人的道理!何況這大晚上的!小人已打聽明白,縣尊是來拜訪老爺的!人馬上就到門口了,小人已吩咐閤府上下,把各處蠟燭油燈全掌起來,老爺須得即刻開大門迎接!”曾天佐聽得恍然大悟,突地感覺胸間一陣大暢,急忙道:“快取我的官服來!”連聲音都發顫了。那曾天佐交遊甚廣,再大的官也接待過,卻從不曾如此誠惶誠恐過。餘管家道:“老爺,官服我已派人去正房取了,只怕來不及,咱們先開大門吧。”正說著,一眾僕佣搶了進來,把正堂各處的油燈、蠟燭全都點了起來,霎時間正堂亮如白晝。早有丫環簇擁著曾烏文姜向後院走避。曾天佐緊緊地平復了一下心情,喝道:“開啟大門,迎接縣尊老爺!”在眾人的七手八腳忙亂中,厚實的大門終於徐徐推開了。

眾人越過院子前方天井向大門外望去,只見一溜火把如長蛇一般,正緩緩地向曾府蠕動而來,馬上就到門前了。曾天佐急道:“我的衣服!我的衣服!”餘管家道:“老爺,小人想不更衣也不打緊!小人打聽得,那徐楊縣尊也是穿便服而來,所以小人才敢斷定縣尊是來拜訪老爺的。”官家穿便服深夜上門相訪,這可是極其特殊的禮遇,曾天佐心神大是激盪,只說:“好!好!”邁步便往外急走,曾法安緊跟其後,餘管家等人則在側後方埋首尾隨。

曾府是有封誥的人家,所以大門外築有五級石階。曾天佐等沿階而下,站在壩子裡靜候。不消一刻,兩臺轎子就到了壩子,眾差役上前打起轎簾,徐楊文保和譚師爺次第下得轎來。曾天佐急步上前,長揖了下去。徐楊文保抱拳還揖,率先開口道:“下官治縣無方,致使大員外府上遭此大變,下官好生愧疚”!曾天佐強抑激動,嘶聲道:“縣尊深瀆貴體,披星戴月險行山道,夤夜光降寒舍,對邑民的拳拳眷顧之意,實在是天高地厚”!兩人見過禮後,曾天佐又與譚師爺見過了禮,曾法安也緊跟著上前問了安,然後眾人依序登上石階,魚貫而入。進得大門,卻是一個天井。眾人穿過天井,就來到了曾府正堂。眾差哥和曾府僕役皆在正堂外肅立,只有徐楊文保和譚師爺在曾氏父子的陪同下進入了正堂。

曾天佐正要揖讓縣尊就座,徐楊文保擺手道:“且慢!”緩步走到神龕前,雙手高揖,朗聲說道:“曾府列祖列宗在上:小縣忝掌蓬溪,常聞本縣生民提及諸位尊長扶危濟困、搭橋築路的種種義舉,實在功德無量。今日貴府克逢大難,諒必諸位尊長在天之靈,一定能蔭庇子孫,使列祖列宗千秋萬代,血食不斷!”言畢徐楊文保跪了下來,對著神龕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那曾天佐父子大驚,早搶到徐楊文保左右,一齊陪著磕了起來。禮畢,幾人走到正堂東側的紫檀木八仙桌旁,徐楊文保與曾天佐分賓主就座,曾法安與譚師爺打橫相陪。

徐楊文保對曾法安道:“孩子,你到叔父身邊來,讓叔父仔細看看。”曾法安走到徐楊文保身邊,垂手侍立。徐楊文保見那孩子憔悴已極,宛如大病一般,心下甚是憐惜,轉頭向譚師爺望去。譚師爺立即站了起來,從長袍裡掏出一隻盒子,走過去雙手遞給東翁。徐楊文保接過,開啟盒子,取出一枝老參來,對曾法安道:“這枝老參叔父珍藏已久,賢侄拿去給賢侄媳熬參湯喝。”那曾天佐早已站起身走了過來,這時放眼看去,只見那參約摸拇指粗細,皮緊紋密,棗核圓蘆,端的是百年老參!曾天佐急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此等人參,可遇不可求,縣尊怎能將如此珍物,賜予犬子!”徐楊文保將人參放入盒中,將盒子塞到曾法安懷裡,對曾天佐道:“大員外且請安座,下官是要指著這枝參,給大員外一個大大的驚喜!”曾天佐聽他這話中有話,就帶著曾法安各回座位,坐了下來。

徐楊文保接著道:“下官粗通麻衣相術,剛才細觀貴公子,雙耳耳垂飽滿,狀若掛珠,此乃福澤深厚之相;人中即深且長,諺雲,人中深且長,兒孫坐滿堂,此乃子孫興旺之相。想來曾府歷代行善積德,蔭惠子孫,就應在了賢侄身上。曾府三代單傳到賢侄,只怕從此後要香火大旺了。叔父那枝人參,就是要立這頭一功!”頭幾句話是看著曾天佐說的;後幾句話,卻是對著曾法安說的。曾天佐見徐楊說得鄭重其事,不由得身子哆嗦了起來,顫聲道:“多承縣尊美意!”徐楊文保道:“下官已經著人去請那位善於繁人子息的杏林高人。貴公子這多子之福,想必就是下官和大員外的緣分了。”曾天佐聽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涕淚齊下,嘶聲道:“若得如此,縣尊對曾某,恩同再造啊!”徐楊文保站起身來,趨步上前扶起曾天佐,一番溫言撫慰,兩人重新落座。

徐楊文保喟嘆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古人誠不我欺啊。今天早上下官瀏覽邸報,看到林則徐林大人被聖上召回京城,正滿心歡喜,沒想到突然就遭遇了貴府這一大變。轉喜為悲,只在頃刻之間。”林則徐當時譽滿天下,偏鄉僻裡如蓬溪,士紳們也皆聞其名。曾天佐隱隱覺察了徐楊文保“禍福互轉”的安慰之意,說道:“林大人為國為名,一身正氣,普天之下,莫不景仰。縣尊跟林大人之間,莫非有什麼淵源?”徐楊文保微微一笑,道:“大員外且請猜猜,下官到底姓什麼?”曾天佐見他說得神秘,不由惘然道:“邑民聽得外間紛紛言說,縣尊是複姓徐楊,難道不確麼?”徐楊文保嘆了口氣,道:“複姓倒是複姓,但下官這姓,卻非常特殊:下官是三姓,徐楊文,單名一個’保’字!這三姓中的頭姓徐,指的就是林則徐大人!”連譚師爺在內,其餘三人均大吃一驚,“啊”出了聲,呆呆地望著徐楊文保,徐楊文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緩緩地說出了一段離奇悲慘的往事。

卻說福建福州府有個侯官縣,與閩縣共為省府的治所。府城內有個楊橋巷,是侯官有名的七巷三坊的最北一巷。巷內住著兩戶人家,一戶姓林,一戶姓楊。這兩家各自做著自己的生意,是城裡中等殷實人家。兩家人極其交好,那是比親兄弟還親,這林家要是給老婆縫製一套衣服,一準給楊家的也縫一套;這楊家要是給老公燉只鴿子,一準給林家的也燉一隻。有趣的是,兩家的媳婦同時懷了孕,更同一天生產,還都是個男孩,一時轟動了整個巷子。於是給林家的取乳名寶寶,給楊家的取乳名貝貝。滿月那天,兩個孩子抱出來,都胖乎乎的,倒像是一對雙胞胎,左鄰右舍全都湧了過來看,個個爭搶著抱,人人愛不釋手。兩家人的開心那是不消說了。

忽忽過了快一年,楊家的突然接到一封信,說是叔父在江蘇鎮江府發了大財,要侄兒一家全都過去。按楊家兄弟的想法,楊林兩家都一起去鎮江,託庇於楊家叔叔。但林家老母尚在,她卻不肯離了故地,所以林楊兩家只好分離。分別的頭天晚上,林家把壓箱底的好吃的東西全翻了出來,給楊家送行。那天傍晚,林家的嫂子正在廚房撕一隻剛燉好的狍子腿,楊家的兄弟先過來了,進廚房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他兩家雖然殷實,卻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再加之過從甚密,所以也沒有什麼避忌。林家嫂子正撕了大腿處一塊精肉下來,就遞給楊家兄弟。看楊家兄弟沒洗手,就直接喂到了楊家兄弟的嘴裡。楊家兄弟張嘴吃了,倒有點害臊。正吃著,林家大哥又進來拽楊家兄弟出去喝茶,楊家兄弟禁不住臉又紅了紅。當晚兩家人都為明天的分離難過,楊家兄弟喝得酩酊大醉,林家大哥卻沒怎麼喝,說是心情難過,喝不下去。

楊家這一走,就是五年,再也沒有一點訊息。剛開始還好,時間一長,林家的發現當家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連對自己的態度也大不如前了。林家的想著當家的沒了兄弟心情難免苦悶,再加之家裡婆婆也一直護著自己,所以倒也從來不與當家的廝鬧,日子過得也還算平靜。林當家的也只是經常喝喝悶酒,偶爾喝醉了發瘋罵自己幾句,也就過去了。

這天晚上,林家的把以前海邊的親戚送來的紫菜翻出來,給當家的做了紫菜燉排骨。當家的先喝著酒吃著紫菜排骨,林家的一邊做著菜一頭哄著快六歲的寶兒。因為婆婆這兩天身體不大好,所以沒起床。正忙著,突然聽見外頭一聲巨響,跑出去一看,只見當家的捂著肚子在地上滾爬抽搐,桌子凳子都掀翻了。林家的嚇得大叫起來,衝過去想抱起當家的,卻抱不住。喧鬧聲驚動了左鄰右舍,林家婆婆和四鄰都趕了過來。眼見得林當家的渾身抽搐,問話不答,一忽兒又拼命抓自己喉嚨,臉色漲成了豬肝色。掙扎了好一陣子,去叫醫生的人還沒有趕到,人卻漸漸地就沒了氣息。林家的癱倒在地,肝腸寸斷,抱著當家的屍首嚎啕大哭。一眾鄰人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女眷們也哄著嚇得哇哇大哭的寶兒。亂了好一陣,眾人正待商量如何區處,卻發現林家婆婆不見了!一眾人等擔心婆婆出什麼意外,正要分派人四處尋找,卻有人進了屋子,悄悄地給身邊人帶來一個驚人的訊息:林家婆婆趕到了左近侯官縣衙,徑直擊打了登聞鼓,狀告兒媳林汪氏通奷生子、謀殺親夫!縣大老爺連夜升堂,目前已經派出緝捕、仵作,去會同了當地地保,正前來林家勘屍拿人!這訊息宛如晴天霹靂,震驚了在場所有人!一剎那間,眾人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個抱著寶兒的鄰家女眷陪著毫無所知、還在那裡撫屍痛哭的林汪氏!堂屋的油燈若明若暗,照得屋子一片慘白,似乎預示著這一家人的悲慘前程!

卻說那侯官縣令姓胡,名文綯。這日華燈初上,胡縣令正在縣衙後宅用晚膳,他夾了一丸四喜丸子放到嘴邊,一咬之下,湯汁滿口,那香味直似把舌頭也化了。胡縣令大感暢快,舉起酒杯,正要好好地呷上一口,卻突然聽得登聞鼓“咚咚咚”地震響了起來,唬得胡縣令手一抖,差點把酒杯摔在了案上。一時不由心中又驚又怒,趕緊換上官服,趕到了大堂。

待得坐下往堂下一看,下面跪著的卻是一個婆子,胡縣令強抑怒氣,一拍醒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為何入夜擊鼓驚擾縣衙?莫非不知王法無情嗎?”只聽得堂下一邊嚎哭一邊回道:“青天大老爺,老婆子林鄭氏,老婆子兒媳與人通姦生子,毒殺了老婆子的兒子,老婆子兒子死得好慘啊,求青天大老爺為老婆子的兒子伸冤吶!”那胡縣令一聽,立時滿臉青筋暴跳,大怒道:“那蕩婦卻在何處?”林鄭氏道:“那蕩婦和老婆子的兒子屍身現俱在楊橋巷老婆子的家中,離此並不遠。”胡縣令也不再問,立即帶同差役趕往楊橋巷勘屍拿人。

原來,胡文綯曾經買過一個小妾。那小妾極是乖巧伶俐,胡文綯視如珍寶。不曾想那小妾後來和家裡的一個英俊小廝,捲了家裡的一些細軟之物,逃了個無影無蹤。那胡文綯自此恨極了世上的姦夫蕩婦,今日一聽案情,立時如餓狼嗅到了血腥氣,渾身每一處都燃燒了起來,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炮製這蕩婦一番,早把入夜擊鼓帶來的不快忘了個一乾二淨。

待得一行人迴轉,林汪氏被帶入堂中與林鄭氏並排跪下。仵作呈上驗屍表格。胡縣令早知結論是中毒身亡,再無可疑,立即一拍醒木,喝道:“你這蕩婦,如何勾結姦夫,毒殺親夫,還不速速招來。”那林汪氏本來深陷失夫之痛,不料突被衙役鎖拿,到了堂上又發現婆婆正跪在堂上,望向自己的目光異常兇狠,不復再有日常的慈愛,不由大腦一片空白,內心苦痛茫然渾沌到無法思考。及至胡縣令發問,林汪氏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那胡縣令自打一見到白白嫩嫩的林汪氏,就恨不得自己親自衝上去,扒光林汪氏的衣服,當場打她個半死,這時見林汪氏不說話,立即高聲道:“好你個蕩婦,還敢不回本縣令的話,來人,給我拉下去狠打五十大板!”此話一出,堂下眾差役都驚得呆了。看這林汪氏細皮嫩肉,應該打小就沒吃過什麼苦頭,這五十大板一打下去,豈是她能扛得住的?只怕當場就橫屍現場了,可這案子還沒問呢。胡文綯見眾人齊齊望向自己,神情訝異,似是看穿了自己的齷齪一般,不由怒火大熾,正待發作,卻見堂下張師爺跨步向前,稟道:“此婦堂上無狀,原該重責,但詳細案情,尚需錄其口供,尚祈縣尊將其責罰押後,待問明案情後再予施行。”那胡文綯毒火攻心,只想好好折磨林汪氏一番,所以適才衝口而出讓打五十大板,今見師爺逾禮上稟,忽然明白過來:五十大板沒打完,這蕩婦就死了!到底也不肯放過,喝道“掌嘴!”一陣“啪啪啪”聲後,那林汪氏已是滿嘴鮮血了。

胡縣令看得心裡一陣暢快,再次喝道:“你這蕩婦,速速將如何勾結姦夫謀殺親夫的勾當,如實招來!”林汪氏被那掌嘴鑽心的痛清醒了過來,正聽得胡縣尊的問話,驚疑道:“什麼勾結姦夫謀殺親夫?民婦卻是聽不明白。”胡文綯大怒道:“你這蕩婦想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用刑,你便萬萬不肯招。來人,先給我打十大板。”堂下眾人一陣納悶,不知這知縣今天為何這麼邪乎,話說不上兩句,總想著用刑。只得拖了林汪氏行刑,大堂上只聽得早已清醒過來的林汪氏的陣陣慘呼。行刑畢,林汪氏哪裡還能跪著,不得以趴在大堂上聽問話,胡縣尊道:“你這蕩婦,如今可願招了?”不曾想那林汪氏無故被兩番毒打,激起了血性,慷然道:“縣大老爺,你頭上頂著‘明鏡高懸’的牌匾,想必是愛民如子的好官!但身為你的子民,民婦丈夫新喪悲痛萬分之際,被你無故鎖拿到此,打得遍地鱗傷,還一口一個蕩婦。民婦性命雖賤,名聲卻重於天,民婦自問持家謹嚴,未有一絲一毫苟且之事,民婦的婆婆現在此處就是證人。縣大老爺如此侮辱民婦,有何憑據,是何居心?”胡縣尊聽得大怒,正待再令把林汪氏拖下去打,卻見張師爺使了個眼色,朝跪著的林鄭氏努了努嘴,這才醒悟過來,於是冷笑道:“好一個巧言的潑婦,本縣就讓你死得明明白白。林鄭氏,你且將你兒子如何被害死的經過,一一道來!”那林鄭氏早已經按耐不住,嘶啞著哭壞的嗓子道:“青天大老爺呀,老婆子的兒子死得好冤枉呀,還虧老婆子一直把那蕩婦當女兒一般看顧,誰知她是水性楊花,蛇蠍心腸啊!”胡縣尊看這老婦人只是哭嚎,卻全然抓不到要害,只好道:“本縣問你,你是如何得知林汪氏與人通姦的?姦夫是誰?”那林鄭氏道:“那姦夫真是想也想不到,老婆子最初也不敢信,卻是我兒子最好的兄弟,楊天佑!”胡縣令道:“既然如此,且立即拘傳楊天佑到案對質。”林鄭氏道:“那楊天佑卻已不在侯官,早在五年前就搬走了。”此言一出,堂下聽訟者大譁,胡縣令心中暗怨林鄭氏糊塗,一拍醒木,把嘈雜聲壓住,道:“你這婆子,說話恁地顛三倒四。既是五年前之事,為何當日不報官?”林鄭氏道:“老婆子之前哪裡得知!自那楊天佑搬離之後,老婆子的兒子曾提起那蕩婦不忠,老婆子一向疼愛這蕩婦,只道兒子疑心病重,哪裡肯信。直到幾天前的晚上兒子與那蕩婦又大吵了一場,老婆子一時替那蕩婦不忿,就將兒子叫進房來,數落兒子道:那蕩婦成天在家打理家事,出入都在娘眼中,對娘也孝順,對你也疼惜,你卻如何總是疑她,自己藏著一塊心病?兒子卻道:娘啊,兒子怕累你傷心,所以一直忍著未說,今天我就都告訴你了吧。那蕩婦早就與我的好兄弟楊天佑勾搭成奸了!楊天佑還沒搬走的時候,有一天早上,天尚未亮,那蕩婦突然偷偷起了床,兒子等了半晌,見那蕩婦一直未回,就出門去找,親見那蕩婦從楊天佑家裡出來,臨走前兩人又低低說了一會話,兒子不知他二人為何,想他二人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裝不知道吧。第二天晚上,那蕩婦以為我睡著了,又半夜偷偷起身去了楊家半晌才回。楊天佑走的頭一晚,兒子給他餞行。那蕩婦竟然手撕了狍子肉給楊天佑喂到嘴裡,被兒子撞了個正著!老婆子總是不通道:兩家原本是至交,隨便些也是有的。兒子卻道:娘啊,兒子原來也這般想,所以諸般不快,都壓在心頭,過了也就算了。但你現在細看看,你那孫子卻是長得像誰?老婆子這一聽,才細細想了想孫子和楊天佑的長相,果是有八九分相似,與老婆子的兒子卻一點不像。只聽兒子道:娘啊,這左鄰右舍都傳遍了,就只是咱娘倆糊塗啊!老婆子要待不信,卻如何解說這如山的證據?這蕩婦她對不起老婆子啊,對不起老婆子的兒子啊!老婆子急怒攻心,就此臥床不起。不曾想這蕩婦大概知道事情已經敗露,竟然先下手為強,把丈夫給毒死了,真是最毒婦人心哪!”

那林汪氏打林鄭氏一開口就一直盯著林鄭氏在那裡聽,似乎唯恐漏掉一個字,聽得後來,早已哭癱在地。等到林鄭氏講完,那林汪氏兀自嚎哭伏地,口中喊道:“林中彬啊,你這個冤孽真糊塗啊!”胡縣令一拍醒木,厲聲道:“林汪氏你還有何話講?”林汪氏強自停止嚎哭,悲泣道:“大老爺,家婆所述那幾件事原是有的,卻不是民婦閨闈不謹,而是民婦一心要與丈夫生個兒子。”話音剛落,堂下一片嘈雜訝異,林汪氏續道:“咱侯官天寧山上有位得道高士,能煉製轉胎丸,服下後能夠轉女胎為男胎,民婦一心想要服下這轉胎丸,冀便為丈夫生個大胖兒子。這道長的轉胎丸百試百驗,怎奈先夫甚是固執,對此嘲諷有加,不屑一顧。民婦無奈,恰逢楊家兄弟也有相同想法,所以民婦就託楊家兄弟一併求取。求取此藥時,需得全家生辰八字。民婦凌晨起床,實為避開丈夫去與楊家兄弟及弟妹商量此事。半夜去楊家,實是去楊家取藥回來。此藥需於子時以無根水服之。民婦要蒐集無根水,故而當時常常有半夜偷偷起床的事,實不曾有任何不守婦道之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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