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少林聯合摩尼諸教共同發難,為了維護長春真人留下來的道統,李志常真人與少林高僧福玉雙方自唇槍舌劍發展到詰難問疑,再辯不過乃至於燒經自焚,賭定三日之中誰的經書和身軀在火裡被燒了,誰就是偽經假學宜應盡數銷燬,杜絕流傳於世。
據說最後李志常真人從火中安然無恙走出,儼然已經勝出,對面少林的火堆中卻全無訊息。
但隨著篝火被拆開,福玉長老卻化為了一具晶瑩剔透的佛骨與滿地七彩斑斕的舍利,於薪盡火滅中顯現了斷貪嗔痴等諸煩惱的佛陀滅度之相,竟然靠著神通擊敗了道門。
少林趁機上奏焚燬了動搖人心的《老子化胡經》和妖妄怪誕的《八十一化圖》,兩書最終只剩下隻言片語以壁畫形式,還埋藏在某些深山幽谷的道觀之中。
隨後的“天下武功入少林”,又使得佛道兩家恩怨更加深重,道門武學險些無法留有痕跡。幸好武當派的興起之路,伴隨著“內家拳”和“外家拳”的說法分野,曾經幾近衰微的道家一脈,便是依靠著驚才絕豔的大宗師張三丰,破離原有武學之窠臼,以全新姿態的“內家拳法”逐漸能與少林分庭抗禮。
此時佛道兩家鬥爭的鋒面,最終轉入遠離朝堂的江湖武林之中,形成當今武當少林兩派勢不兩立的局面。
明清武林的格局離不開佛道紛爭、武當少林,更離不開一個青史之中被人大書特書的人物——戚繼光。
東南抗倭的戚繼光,就曾經精心研究過各家武學之長短,研究在兩晉隋唐後便逐漸衰落的兵器之術,成功地將武學與實戰殺敵再次融合起來,並且發現了武林中長久存在卻無人記得的道理。
他在《紀效新書·拳經捷要篇》中載有:“古今拳家,宋太祖有三十二勢長拳,又有六合拳,猴拳,囮拳,名勢各有所稱,而實大同小異。至今之溫家七十二行拳,三十六合鎖,二十四棄探馬,八閃翻,十二短,此亦善之善者也。呂紅八下雖剛,未及綿張短打,山東李半天之腿,鷹爪王之拿,千跌張之跌,張伯敬之打,皆今之有名者。”
在戚繼光的描述裡,他研究了各家武學功夫,卻沒有迷信於一門一派的說辭,認認真真地記下了“呂紅八下”、“綿張短打”、“李半天”、“鷹爪王”這些高手的名字,知曉了武功強弱不在招式,從來沒有天下無敵的武學,只有天下無敵的武者。
這樣的實事求是精神與東南倭亂的雙重考驗,深刻影響了明清武林的格局,導致除了佛道兩家武學能做到門戶森嚴,其他門派幫派如草而立,卻沒有什麼敝帚自珍、抱殘守缺的想法。
只見此時金剛門人義憤填膺,這些從武當山上跑下來的還俗道士們也橫眉怒目,兩邊就差要上演全武行了,但鑑於今天是駱老英雄金盆洗手的日子,雙方互放了兩句狠話,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隨著江聞與周隆的寒暄,場中的武林人士似乎有人大膽猜測,並且打算將想法付諸於行動。
“今日駱家做東主,怎麼倒請來了些無名小卒?”
出聲戲謔的是青旗幫的一名弟子,可能是不忿武夷派高調出場搶了他們的風頭,故意將說話聲拉高了幾分。
江聞放眼望去,瞅見前幾日章丘崗村碰見的羅東籬正在人群中試圖制止,可青旗幫鐵塔般的楊幫主卻默不作聲,任由雨水從赤膊的身上滴滴答答灑落。
當晚江聞與羅東籬只有一面之緣,也沒見過三個徒弟,顯然沒有認出江聞,只是秉著息事寧人的想法在行動,可他一出口勸阻,那名青旗幫弟子卻像是熱鍋裡被撒了一把鹽,火焰頓時竄起了三丈高。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他推開羅東籬,把和事佬搡了一個趔趄,“名不見經傳的道士,帶著三個小孩和戲班來混飯吃,你也至於怕成這樣?”
有的時候懂得江湖規矩不見得就是迂腐龍鍾之事,不懂得遵從前輩們的智慧才是一種不能容忍的傲慢。青旗幫不懂規矩是出了名的,這讓他們能段時間不講規矩地崛起,自然也會讓他們受到一些不守規矩的反噬。
他們的無知體現在金剛門的橫眉立目,也反映在上清觀的出乎意料,明明與他們無關卻要淌這渾水,喜好看熱鬧的武林人士又暗暗沸騰了起來。
此時青旗幫的弟子顯然存著挑釁之意,卻沒發現他們座位邊的門派已經不動聲色挪開了幾步,冷眼旁觀這幫愣頭青傻乎乎地摻和進少林武當的恩怨之中。
江聞微微一笑,對著那人略一拱手:“還未請教這位英雄高姓大名,對本派又又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