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王爺,世子爺在寺外求見。”
親衛急忙冒雨而來,身上還有一處格外明顯的鞋印。
尚可喜聽見手下稟報目光一凜,似乎情緒瞬間從剛才的憂心忡忡變成了另一種負面情緒,但尚可喜仍舊憑藉著多年的城府壓制住,背手轉身預設手下開門放人。
腳步聲急急而來,又觸壁反彈般去而復返,就這樣闖進一名華服的年輕男子。
金光先前主張過改立世子的事宜,早就被尚之信記恨在心,兩人勢同水火。如今見到尚之信高大的身影出現,金光當即想要退入廂房之中,卻被尚可喜以目光制止,在退無可退之下,兩人終究是極度窘迫地狹路相逢了。
“哼,滾開。”
尚之信比他高出了一截,神色不善地看著曾經提議廢掉自己世子之位的謀士,從嘴裡吐出幾個不明含義的噓聲,樣子輕蔑得像是在趕一條擋路的老狗。
“父王,孩兒聽說您在光孝寺設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賊人露出馬腳,所以特地帶人前來助陣,今日必定手擒匪徒獻于軍帳之下!”
尚之信眉飛色舞地說著,金光卻悄然發現尚可喜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先前壓抑陰沉的感覺也逐漸變化,終於在強忍許久後,用一種尋常難見的、直白到骨子裡的惡毒神態說道。
“蠢材。”
尚之信洋洋得意的樣子勐然怔住,臉色瞬間通紅,隨後又轉向慘白,雙手攥拳越來越使勁,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骨節錯動的咯吱聲。
“父王……孩兒不明白……”
尚之信揚起腦袋看著尚可喜,五官頗為相似的父子遙遙相對,只是身穿袍甲的老者彷佛被四起硝煙燻燃的垛堞,而年輕人卻像是剛鍛冶出來的錚亮刀槍。
“本王說,你是個蠢材。”
尚可喜一字一句,清晰異常地頓字,似乎生怕對面的年輕人聽不清自己的謾罵。
尚之信惱怒之色達到極致,卻忽然轉頭看向了一旁唯唯諾諾的金光,滔天怒火都轉向了這個與自己不對付的謀士,認定了就是這人構陷挑撥,立馬就要拔出腰間佩刀。
“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軍中械鬥,怒爭殺人,加以斧鉞,腰斬棄市。”
尚可喜緩緩念出軍令,看著尚之信怒火中燒的舉動,冷漠無情得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這倒反而讓尚之信突然冷靜了下來,決定老實地放下手中的刀。
“……暫且饒你一條狗命!”
尚之信怒極反笑,他知道尚可喜不是在開玩笑,平南王府的軍令森嚴、規矩繁多,也只有這樣才能殺伐所向無不披靡,他更知道如果自己今天真的動手殺人,尚可喜不介意下個狠手以正軍紀的。
“多謝……多謝世子……”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金光滿頭大汗、餘季未消,只覺得手腳冰冷、渾身麻痺,他卻在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面前,勐然想通了今日的尚可喜為什麼非要讓自己留下來。
而這個念頭再一次讓他頭暈目眩,幾欲跌倒!
所謂廢立世子之位的恩怨,不過是爭權奪利的成王敗寇,尚可喜本來完全沒必要阻止尚之信的所作所為,反正人終究有一死,百年之後兒孫胡作非為,又有什麼阻止的必要?
但只有一種情況除外,那就是尚可喜讓尚之信襲藩的決意已定!
此時自己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謀士,更是平南王府內另外擁立世子的山頭!殺了自己,山頭永遠存在,只有不殺自己,這座山頭才能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