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饒命,我看您氣宇軒昂儀表不凡,想必是來共襄盛舉的,不如早點去往那大旗所在,也好報效那拳拳之心!”
最近的江湖中人往來繁雜,商販已經見多了,無非就是打聽這件事,隨著話音落下,他果然感覺手中疼痛一消,連忙挑著擔子跑進人潮中。
在熙攘往來的腳步聲裡,摩醯首羅天王愕然抬首望天,發現北面的城門樓上飄蕩著一副他從未見過的褪色將旗
——郭!
——【虛吉飛來寺,正午】——
在這片高原上,人、神、鬼三者的界限並不明確,不是涇渭分明的。這裡有令人神往的雪山,深藏靜謐的深湖,千年屹立的宮殿廟宇,然而伴隨著恢宏和空靈,藏地的神秘,雪域高原流傳著的種種傳說,也讓人不免好奇與恐懼。
江聞腦海裡浮現出XZ行屍、鎮魔圖、薩迦女妖、肉身蓮花、人皮唐卡、大黑天瑪哈嘎拉,可這座虛吉飛來寺卻乾淨得像是一朵盛放蓮花,尋遍上下也不帶任何人間的氣味,偌大寺院空蕩得像是活死人的墓穴,全然不見其他僧徒,唯有江聞與堪布喇嘛兩人,還在這座寺廟中孤獨呼吸著。
佔據著妙寶法王軀體的江聞,一整夜都新奇地遊蕩在其中,直至日光的輝澤終於跨過長夜,漫步到了這處山間。
隨著日頭升起,只見整座寺廟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建築色澤分明,牆壁赭色尤深,在陽光之下,金頂熠熠生輝。人至半高處,環顧整個寺廟,但見在日光的切割下,山體陰陽分明,頭頂有老鴉盤旋,悽清雲物無不是匠心獨運而成。
隨著正午的天光大亮,虛吉飛來寺外便猛然響起銅鼓、銅欽、嘎巴拉鼓重重之聲,又夾雜法螺、法笛和漫天梵唱聲音。
傳聞藏地活佛只在陽氣最旺的時分出行,只因秉承慈悲之心,怕自身法性佛光傷及世間的遊魂鬼類。此時正午時分,江聞由堪布喇嘛陪同著來到寺門外,已經看見一頂色澤暗紅的僧帽悄然出現。
“雲丹強巴,是我給你起的名字。聽說你沒有好好讀經,卻在偷偷挖掘海螺石,還找牧民詢問耶提的訊息,這便是誤入外道魔道。”
五層坐墊之上,那坐在肩輿上的僧伽衣人影,遠遠看去像是山巒一樣起伏不定,胸腔中奏響的聲音比銅磬還要遼遠,宛如大江大河只衝江聞而來,內息顯然強壯到難以形容。
堪布喇嘛流利地五體投地,獻上代表誠摯問候與膜拜頂禮的信物,可整排宛如機械的隊伍卻駐足不前,連呼吸都暫停不動地等待著什麼指示。
江聞緩緩看去,發覺在四五歲大的妙寶法王眼中,面前頭戴暗紅僧帽的僧侶高大魁梧地難以想象。
暗紅僧帽的形制非常古怪,甚至有些可笑,寬大帽簷上突兀地垂下了一排絲線擋住眼睛,就像是被剪得整整齊齊的劉海。
但當面看去,又讓人全然不覺得滑稽,全因那頂暗紅僧帽壓得很低,看不清對方是喜是悲,只能逆著熹光的陰影投落,彷彿此時肩輿上盤坐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與其身體等重的威嚴與壓迫。
為了防止迷失在記憶迷宮中,江聞此時不去借用妙寶法王的智識,僅依靠自身的廣博見聞進行判斷,認定對方就是與黑帽法王互為表裡的紅帽法王。
黑帽與紅帽,二者會分別在對方圓寂後,搜尋藏地轉世靈童,並且悉心教導成為下一任的法王,如此以此師徒名份賡續衍法。
“雲丹”藏語意為“智慧”,“強巴”藏語意為“彌勒”,從妙寶法王的這個名字已經看得出紅帽法王的深深寄望,只要他還沒有真正蛻去凡身,覺醒成為“妙寶法王”,這個名字就會是最重的枷鎖。
“您說的是。但法王誤會了,我只是懷疑傳說中的雪山耶提,真實身份是十五萬年前登上高原的丹尼索瓦人,萬一真的找到線索,哪怕是提取到高質量基因組,也對科研工作有巨大的幫助啊!”
江聞決定先不正面衝突,轉頭回答了一些眾人聽不懂的東西。
“老法王請留步!我還在喜馬拉雅山脈的石灰岩層中發現的貝殼、卵石和海洋化石,這分明是證明喜馬拉雅山從特提斯海升起的地質證據!”
整條隊伍就在江聞回話之後,猛地又機械般奏響了法音梵唱,拼了命地想要以嘈雜聲音壓蓋過江聞的話語聲,隨後整隊人馬歡天喜地似地闖入虛空飛來寺裡,帶著紅帽的背影越來越遠,化為視線盡頭巍峨聳立的山巒。
江聞前趕兩步想要追上紅帽法王,可隨著對方轉頭而視,他看見那道滑稽的“劉海”絲線遮擋住的,是一雙因常年修行而銳利萬分,以致尋常人難以直視且無法承受的眼睛!猛烈的目光朝著江聞湧來,因為絲線遮擋才稍稍減弱,這雙眼睛不會眨動、不曾遊移、不知疲倦,似乎永遠都不會表現出自己身為人類的脆弱!
腦海中一點靈明閃過,那是江聞運用《攝魂大法》及其破解法門設下,用來防止陷入精神控制的訊號,隨著短暫的疼痛連成一片,說明這樣的場景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次了!
“嘶……這可麻煩了……”
——【漢水襄陽城,黃昏】——
摩醯首羅天王沒有朝著城頭大纛而去,反而孤身一人奔出襄陽城外,朝著北邊浩浩來去的漢水之畔走去,登上一處渚崖遙遙眺望,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