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樓下的僧眾或目睹或耳聞,都像是見了鬼一般四散奔逃,頃刻間藏經木樓就從人滿為患,變成了門可羅雀,只剩下幾個老僧還猶豫著站在原地,至少沒有驟然失態,可那兩股戰戰的模樣,卻遠不足以稱之為安定。
“你們也先回去吧。”
弘辯方丈喟然而嘆,讓幾名年高德劭的老僧也一併離去,此時法雲閣中只剩下了他自己與江、駱二人。
“阿彌陀佛,施主何必如此行事呢?”
弘辯方丈神色自若,以手撫著老僧僵硬枯直的身體,緩緩嘆息著看向了江聞,也看清了他那副藏不住笑的模樣。
“抱歉啊方丈,我也猜到你非要等到大夫,是想表演一出‘妙手回春’,可我覺得來次‘借屍還魂’,今日也未嘗不可。”
江聞逐漸褪去戲謔的表情,感慨道:“我也沒想到這位大師,竟然能將禪定功夫修煉到如此地步,幾乎就要斷盡生死之執了。”
世間殭屍之事未必是空穴來風,但眼前貌似喪命的老和尚卻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死,眼前他受的傷雖然嚴重,但硬是靠著龜息假死的法門撐過了危險時期,甚至騙過了痛下殺手的黑衣人,保全住了自己一條性命——這樣的功夫在江湖上不能算俯拾皆是,但也絕不是鳳毛麟角。
方才的江聞,也只是順手往他身上打入一道內力,就把假死的老僧變成了詐屍模樣,此時正如解凍般從僵死狀態恢復,也難怪弘辯方丈會一邊禁止別人靠近,一邊如此篤定要請大夫前來了。
弘辯方丈鬚髮皆白,繼續扶著老僧後背說道:“安仁上人能將寒山內功修煉到如此高深,有朝一日說不定能證得阿羅漢果,斷盡思惑。施主,如今這裡沒有外人,你有什麼事情就不妨直說吧。”
江聞緩緩搖頭:“弘辯方丈,你白日裡沒有和我們說清楚的事情,是不是應該要先開誠佈公一下比較好?”
弘辯方丈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方丈,那我就不妨直說了,江某今日在樑上聽到庫頭僧們在說,悉檀禪寺庫房已經空空如也了,哦對了,倆人好像還說要吃了我們。”
弘辯方丈有些尷尬地抬起頭,露出了一種難為情的模樣:“哎……此事是寺僧失禮失言,可敝寺絕沒有為難二位的意思……悉檀寺如今已經要山窮水盡,寺僧也是不得已,他們才惦念著去廣募善緣……”
江聞難以置信地說道:“悉檀寺居然到了這種田地?”
弘辯方丈慨嘆一聲,用袈裟袖子遮住了顏面:“說來慚愧,如今悉檀寺連月齋戒每日只用一膳,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若不是找不到出路,怎麼會這麼不近人情?”
江聞也想起了晚膳時的野菜糰子和米湯,索性直截了當地說道,“當真匪夷所思。試問你這偌大的寺廟既有木家撐腰,又有三千畝寺產,怎麼會平白無故落到如此地步?”
弘辯方丈低眉垂首,兀自唸經,駱霜兒原本不忍江聞如此逼問老和尚,想要開口阻止,可她還沒說話,轉頭江聞就又重提了一遍,前後問題竟然一字不差,似乎是真的想不通這個問題。
這怪異的舉動,讓駱霜兒瞬間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喃喃自語道:“我好像明白了……”
江聞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對駱霜兒說道:“你當然應該明白,基本就應該明白的,要不是我腦袋裡盡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也早就該猜到這裡面的問題了!”
悉檀寺上下兩三百號僧眾,倉廩之存本應該富足廣有,就算拿來施齋舍飯,也隨時可以找木家報銷這些開支,根本不至於搞什麼全員齋戒,一天就吃一頓地捱餓受苦。
於是江聞做出了最為天馬行空的一個解釋,就是悉檀寺的糧食被用在一個“不能對外宣揚”,又“不能解釋清楚”的地方——就比如有上百個很能吃喝的飯桶突然跑到了寺廟裡,把他們的飯菜全都吃光。
“南少林的人馬原來是方丈你在接濟,江某當真是料想不到啊……”
如果不是江聞從南海莫名其妙來到雲南,如果不是他知道五羊密道難以解釋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出於莫名其妙的即視感對悉檀寺產生好奇,怎麼也不會把“資助叛逆”的罪名突然貫在弘辯方丈的頭上。
弘辯方丈聞言一愕,但是蒼老的面容上竟然緩緩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意味,看著江聞的目光中,也夾雜著警視與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