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來,也就祭祀的時候過來一趟,也不是每年。
早些時候每年都來,後來出征在外,自然是來不了的。後來養病在湖心小築,第一年的時候身子是真的差,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多,大多數時候即便醒著也是渾渾噩噩地下不了床的,自是來不了。
後來,便是夜間偷偷來,怕被皇帝發現自己病情“大好”。
如此正兒八經地來上個香拜一拜,已是多年之前。
太傅極少喝酒,即便是國宴,他也只喝茶。
如今端著女兒紅,一口一口地抿,聞言對著那碑舉舉杯,朗朗一笑,“如何?老頭子我為你教出來的孫子,整個大成獨一份的優秀!如今啊,要成老頭子的孫女婿了……雖然,我覺得還是有些配不上我那孫女兒,但……也算是矮個裡拔高個了,勉勉強強吧!”
“呵!”謝老嗤笑,懟他,“這天下能配得上你那寶貝孫女的,還沒出生吧?”
“可不!”
“呵……”謝老爺子實在看不過去,端了自己的酒,一飲而盡,酒杯重重擱在碑前,直接抱著酒罈子又灌了一口,很是豪爽地長舒一口氣,贊,“許多年沒這麼喝酒了!暢快!老傅啊……還是和你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暢快啊!漫長地……都快忘記了……哦,這親事呢,是我去說的。這孩子求到我門上,這些年,我原是不管事了,可想著你那些年啊,總要同時家做親家……我也不知道你哪來的這念頭,和我謝家做親家不好?”
太傅冷嗤,“不好。”
“你閉嘴!”
謝老轉身呵斥,呵斥完了又嘆,“你是這樣,你家這小子也是這樣……總之呀,如今,你這親家,我是為你說到了。你這傅家,我是為你看好了……我們這倆老頭子,也老了……怕是沒幾年,便也要去看你了。所以趁著這機會,過來看看你……同你說一聲,往後下去了,咱們……也算能交代了。”
說著,仰頭又一口酒。
林中涼風陣陣,樹葉沙沙作響,夾著蟬鳴,安靜,又熱鬧。
往年過來探望祖父,顧辭其實很少遇見過其他人。只有一回見著一個背影,佝僂著,甚是蒼老。但一時間也沒看清楚是誰。甚至彼時還曾感慨,這世道人心易變,人走茶涼……
如今才知,某些想念與記掛,並不在年年歲歲的祭奠。
他緩緩轉身,對著無字的墓碑,對著二老,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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