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我的交情,並不及你祖父深。”端起手邊茶盞,喝了一口茶,搖頭笑了笑,眼底諸多懷念,“他們倆一對臭棋簍子,倒是臭味相投……其實,這些年,那老頭子總叫我臭棋簍子,說到底,也算是一種懷念。彼時……這稱呼,是你祖父的。”
顧辭握著黑子的手輕輕一顫,抬了眼看太傅,沒說話。
傅老將軍一生英武,征戰沙場而鮮逢敵手,是那個年代的傳說。顧辭對領兵打仗展現出來的天賦,大多是遺傳了老將軍的。
太傅喉結滾動,低了眼喃喃細說,“我是個只握得住筆桿子的,他們兩人卻是擅長搭弓射箭的,自是話題更多一些。你祖父……戰死的訊息傳回帝都,那老頭子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出來後,便將自己的弓箭擱進了祠堂裡,至此,那雙手,再也沒有拉過弓。”
那些年的事情,顧辭也只是在史書記載上看過,寥寥數字,冰冷而直白,亦或唏噓嗟嘆,道一句,可惜。
祖母和祖父甚是恩愛,每每念起總忍不住涕淚,於是,顧辭便也極少提起。是以,這些往事他還真不知道。一直到此刻聽太傅說起,才恍惚間依稀想起,原來……都這樣地年輕過。
也曾鮮衣怒馬,也曾稜角分明,也曾熱血張揚……興許還有一些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或者,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堅持。
可歷經一生,經歷諸多沉甸甸的過往,終於是一點點地擱下了那些稜角,熱血冷卻下來,開始安安靜靜地做一個,閒來下下棋、曬曬太陽,耍耍性子而不問世事的老人。
就像……從未年輕過那般。
顧辭緩緩嘆了一口氣,又落下一子,棋局驟然翻轉。
他抬眼看太傅,容色含笑,眼底卻認真又鋒銳。他說,“老師……彼時祖母搬去太和郡,整理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老物件兒,祖父留下的。祖母平日裡珍之重之,從不輕易示人,大抵也就是每每午夜夢迴拿出來細細擦拭一番罷了。其中有本小冊子,祖父的筆跡……他沒什麼文化,字都是歪七八扭的,偏偏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卻是天壤之別。”
“祖母說,祖父藏了你許多信件,平日裡得了空便偷偷臨摹,雖說自始至終也學不到十之二三,卻……從未停歇。”
“這也是為什麼……祖母親自求了您,求您收我為徒。”
只因為,那是祖父期許、卻礙於面子而未曾宣洩於口的夢想。
那個年代的他們,相遇、相識、相知,原以為都能相伴一生,誰知,戛然而止在某個戰火紛爭的歲月裡……而留下的人,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些回憶細數著年歲,生怕對方被時光遺忘。
哪怕,總有一日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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