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片羽……人自己都沒顧得上,先差人送來了藥膏。你既不領這情……那往後再如何後悔,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莫要再求上我的門來。”
不大的雨,時錦繡只覺得裸露在外的眼睫上溼漉漉的一片,臉上到沒什麼感覺。對面少女輕裘披肩,聲線微涼。斂著眉眼看上去溫和又驕矜,像是雪天裡盛開的蓮,比梅清雅,比雪高貴。
兩廂對比,自己有些狼狽。
時歡說完,低頭看了看腳邊始終跪著的那個丫鬟,才道,“時錦繡,你方才問我……她何處犯了錯。其實,她沒有錯,她是為你而跪地我。這是我給你留的最後一分面子……你當知道,若是我真的惱了,深究你這些年來所有的失禮之處,這一跪由你來跪,我也是受得起的。”
臉上火辣辣地疼,已經分不清是被打的,還是被說的。
她知道時歡沒說錯。彼時尚且年幼,時歡就已經正襟危坐坐在主座,規規矩矩地受了自己這邊的禮。縱然是父親,對時歡說話都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時家嫡長女,身份最是尊貴。
這兩年,時歡多深居簡出,鮮少在人前露面,看起來又溫和好說話。平日裡遇見,時錦繡偶爾少個禮時歡也不計較,於是,漸漸地,這禮節便愈發地不在意起來……甚至,常常讓人忘記了她的身份,忘記了……這種人本就帶著骨血裡的驕傲。
一直到此刻,時錦繡才真的意識到她們兩人之間的差別,地位上的、血脈裡的。時歡並非性格軟糯,不過是懶得同自己計較……一旦計較起來,要自己俯首帖耳、跪地叩拜都是可以的……
就像她知道自己如何斥責這些丫鬟都沒有關係一樣,反之,不管今日時歡要如何斥責自己,甚至不需要理由,單純一個“我今日心情不好”,可能都不會有人攔著。
這個認知讓時錦繡無力,這兩日對臉上傷勢的擔憂本就耗費了她所有的驕傲。此刻在綿綿細雨了,愈發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裡。
她緩緩低頭,一直攥著的掌心疏忽間鬆開,她怔怔看著眼前少女,低頭,應道,“是……長姐。”
不管時錦繡是囂張跋扈,還是低眉順眼,時歡都是一般無二的表情,被冒犯的時候沒有怒火中燒,如今也沒有勝利之後的志得意滿。她淡淡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轉身,正準備離開,卻又想起了什麼,“我和祖父年前可能就會離開,待你傷情穩定了,便也跟著三嬸回老宅吧。左右……王家的婚事,如你所願了。”
說著,再不停留,款款離開。
如你所願……是啊……如我所願……時錦繡看著滿院子跪的跪,摔的摔,突然有些發脾氣都提不起勁來的感覺,擺擺手,自顧自朝裡走去,“都滾吧……”
……
謝絳在顧辭的院子裡,來來回回轉了許多圈,轉地院子裡的林江腦殼疼,正要說話,卻在對方警告味十足的眼神裡,選擇了閉嘴。
謝絳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轉了無數圈,眼神卻只盯著一處窗戶紙。那處窗戶紙上,隱約印著一個單薄的身影。於是謝小爺突然就衍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愁緒來——他突然不大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的顧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