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沉默的氣氛格外煎熬。
一個正襟危坐卻勢在必得,大大方方含著笑意任由對方打量,另一個,本是抱著委屈來投誠,此刻卻覺得多少有些與虎謀皮。時家的這位大小姐,顧言祁已知低估了太多。
顧言晟只求榮華不求江山的言論這些年帝都幾乎人盡皆知,但到底是自避鋒芒的藉口還是真心如此誰都不敢對此打包票……誰能保證,這不是一場鷸蚌相爭而漁翁得利的角逐?
十二歲的少年,站起來還沒有坐著的時候高。但此刻,他從寬大的金絲楠木椅子裡跳了下來,揹著手學著大人模樣站在那兒,且不論心中如何想,這般看著的時候倒的的確確有幾分皇家的氣勢了。
小小少年蛻了一身兔子的毛皮,露出裡頭的狐狸本質來。
他微微抬著下頜,因著年少,皇室的睥睨少了幾分,倒是有些嬌矜,“時家姑娘空口白話,便想著本皇子同幾位兄長暗中廝殺,若最後兩敗俱傷,豈不是白白由著不愛江山的二哥佔了這至尊之位?”
傲嬌是有了,也不知道從誰那學的,只是學了表象,內裡卻是虛的。宛若紙老虎,一戳就破。
時歡坐地筆直,聞言笑了笑,“那……四皇子殿下不也是如此,覺得僅憑几聲哭泣和一個皇族的屈膝,就想要爭得我時家不遺餘力地解救你們?殿下又可知,若時家救您,又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顧言祁一愣……他沒有想過,他只是確信時家能救。
“殿下。”時歡抬眸看他,“您說時家救您,往後您當為時家肝腦塗地……那麼,即便這奪嫡之戰中表哥坐收漁翁之利,您也不過是在履行今日之諾……而已。”
“不是嗎?”少女端了茶杯,慢悠悠地品,並不看人,半晌,斂著眉眼近乎於無情地說道,“何況……殿下,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
是啊,自己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低頭,方才逞強地虛張聲勢宛若突然破裂的肥皂泡一般,洩了氣,整個人頹廢地坐回了椅子裡,抱著腦袋許久,才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般,抬頭,咬著牙,“好!希望姑娘說到做到!”
時歡含笑,“自然。”墨色眼底,是細碎的光。
……
林叔將人送了出去。
太傅的屋子裡,只剩下了太傅和時歡兩人。彼時,從將人攙扶起來之後,太傅就很少說話發表意見了。一來,若是時歡下的決定,即便不合適,也還有轉圜的餘地,畢竟還是孩子。二來,他也想放手讓這丫頭學著處理一些事情,往後,總要她自己面對許多的抉擇與紛爭。
沒想到……這丫頭,竟起了這樣的心思。太傅原以為,時歡大體也就是要些顧言祁與時家交好的承諾,要嫻妃在宮中與皇后成為禮儀捆綁體、一條繩上的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