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蹙,笑容卻更深了,一雙眼只管睇向前方,“給我坐穩住了!別把我的臉丟盡了。”
也因而,沈南寶將分好的茶遞交給宮人,抬起頭來時,便看到永福帝姬那兩直瞪瞪的眼,襯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像瓷鑄的面具,雪白,僵硬。
聖人還是那滑笏的笑容,一壁兒接過宮人呈上來的茶,一壁兒道:“都說松花釀酒,春水煎茶。但這些不過借用外物罷了,蕭二姑娘,你便不同了,你有一雙巧手,瞧瞧這水丹青,行雲漂浮,江影幻變……”
她說著,端起盞來,輕啜了口。
也就這麼一口,聖人放了盞,盞磕在桌上,‘咯噔’的一聲響,“可惜——”
“有些燙了。”
輕飄飄的一句,剛撂下,永福帝姬就像崩斷了琴絃,一霎箏鳴而起,“蕭二姑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嬢嬢這般不敬!”
這就是一個坑,不得不跳的坑。
不管那茶做得多精細,多合適,聖人總會挑出來刺。
沈南寶早看得透徹了,遂永福帝姬這麼一喝,她登時便伏惟在了地。
“帝姬息怒!我心內並沒有對聖人半分的不敬。”
永福帝姬冷哼,“沒有?你堂堂珍寶閣的東家,會得好一手‘咬盞’奇伎淫巧,卻連這點火候都不會掌握?”
這話,應有,應沒有,都不對。但不應更不對。
沈南寶額首觸地,那冰冷的地面啊,將她的眼神也沁得無比寒涼,可她的姿態依然很恭敬,沒有一絲值得人挑揀的。
“帝姬說得極是,只是我頭一次面見聖人,心情難免緊張,便一時不察現了這麼個眼,還衝撞了聖人,真真是我該死!還請聖人責罰,也請聖人息怒!”
到底是大宅爭鬥裡活下來的人啊,這話說得,既叫人挑不出一絲差錯來,又十分的熨帖。
嬢嬢要是不寬諒,倒顯得小氣了。
永福帝姬這麼想著,翼翼覷向了聖人。
聖人正坐在上首眯細了眼笑,她的鼻樑微微皺著,露出一絲小女兒的嬌態來,但她說出的話絕沒有小女兒拖泥帶水的含糊。
“所以,蕭二姑娘是說我駭人麼?”
鬆散的語氣裡,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清晰且決斷,“蕭二姑娘,你好大的膽子吶!”
“聖人!”
沈南寶不覺抬起頭,正對上聖人輕挑的嘴角,虛虛的光落在上面,寥寥的幾絲笑紋,像老虎的須。
只是很快的,聖人抬起了下頦兒,睨向了一壁兒呆得就跟雞崽兒似的宮人,“杵著幹什麼,當我們唱大戲吶?”
說著,視線一劃,一劃向了沈南寶,“蕭二姑娘忤逆不遜,還不把她扽住了拖下去,打三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