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裡藏著玄機,永福帝姬過了這麼一道耳,就聽了出來,那嘴角的笑意便有些不陳展,倒牽不牽的。
可是永福帝姬不敢再喜怒於形,不是因著爹爹當日的那一通警告,而是因著嬢嬢那狠狠的一耳刮。
永福帝姬不由摸了摸臉頰。
那裡厚厚的一層脂粉,能蓋得住慘紅的顏色,卻蓋不住隱隱作著的疼,也抹不滅嬢嬢那劈頭蓋臉的訓斥。
永福帝姬透了口氣,將她請上了座,“我是怕你來了月信,身子不爽利不好過來。”
那座兒妝了軟緞,殿內又燃著銀絲炭,沈南寶坐上去時,只覺得那一剎那非常的溫暖,一路過來的那些寒冷,也絲絲的溶沒了。
沈南寶因而笑得非常和暖,“最艱難的頭兩日都過了,日後只會更舒心的份兒,怎麼會不來哩。”
兩個都是精刮的人物,各自都把話竭盡帶刺的撂出來,恨不得把對方戳出個眼兒,面上卻笑得很矜穩,就像兩個闊別許久的閨友般。
遂永福帝姬眼神一沉,便在宮人遞上來的茶裡,施施然勾起了唇,“那就好,那我就擎等著寶妹妹的點茶手藝了。”
不等沈南寶說話,永福帝姬像是陡然想起什麼般的,猛地敲了敲腦門,失笑道:“瞧我這記性!盡顧著和寶妹妹你說話,卻忘了今個兒叫你來的是為什麼了。”
沈南寶抬起頭,看向永福帝姬,她正正放下盞,露出那張美得模稜兩可、生怕得罪人的臉,在那張臉上,一雙眼眯細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嬌媚。
“我嬢嬢聽聞了寶妹妹你點茶的手藝,很想來見識見識你吶。”
沈南寶怔了怔,忽而一道風吹了過來,拂得簾幕搖晃,磕在抱柱上,‘噠噠’的響,顯得殿內格外的寂靜。
一種怔忪的,龐大的,卻不徹底的寂靜。
寂靜裡,響起了一溜嚴整的腳步聲。
沈南寶聽著,轉過了頭,睇向門外。
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湧了出來,遮住了老爺兒,一切都看起來那麼的陰慘慘,就像夢裡將塌下來的天,就像戲臺裡的上場門。
硃紅灑金的背景,一點一點抽出來金翠輝煌的顏色。
——是聖人間雲紋三條銀龍的蔽膝。
沈南寶聽到自己隆隆的心跳,風似乎也緊了,掃過來又掃過去,把她的臉吹得涼沁沁,她像墮進了湍急的河裡,一切都急急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
至於永福帝姬什麼時候走到她跟前的,沈南寶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只聽到有一道喉嚨響了起來,沉穩,持重的聲調。
“起來罷,蕭二姑娘在哪兒呢?”
視線裡,永福帝姬轉過了身,伴著嗤嗤的笑,“就在這兒哩。寶妹妹剛到,嬢嬢您就來了。”
在流光溢彩的那個間隙裡,沈南寶看到了聖人的臉。
那張被權利腐蝕得十分威嚴的臉盤上,正架著不相符的溫睦笑意,而那點笑意,在看到沈南寶時,像銷融的金甌,瞬間被盤剝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