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寶哽了哽,她聽到自己破碎的喉嚨,“我不能。他已經夠苦的了。”
綠葵聽得霧怔怔的,“姐兒……”
好一會兒,綠葵才沉沉的開了口,“其實小的方才就想問了,姐兒——同陳大人,到底是怎樣的關係?你們口中的前世又是什麼?”
馬車駛進了衖堂,巨大的黑影罩過來,罩在沈南寶的臉上,彷彿掉進了淵藪,死寂的一片,鬱沉的一片,悲苦的一片。
她忽而轉過來頭,昏聵的光從她眼上溜過,溜出一線的驚芒。
“姑姑,如果我同你說——我死過一次,你信麼?陳方彥他是我前世的官人,你信麼?而那個芸小娘,她是前世害死我的人,你信麼?”
這樣的訊息來得太驚世駭俗了。
簡直叫綠葵呆在了當場,好半晌,她才囁囁的開了口,“姐兒……”
但剛剛這麼一喚,馬車就駛到了郡王府,戛然住了綠葵所有的後話,但她腦子是稀亂的,挑簾子的手也是顫抖的,甚至蹈在平地的腳也是軟耙耙的。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也容不得沈南寶喘息,就在她們剛剛一腳踏進門檻時,風月匆匆迎了過來。
天氣冷,又跑得急,風月一張口便是沌沌的白霧,“先前姐兒打發長隨要給沈三公子的錢引,被沈三公子送回來了。”
說到這裡,風月來了氣性,冷冷一聲呵,“姐兒好心救濟,他不領情便罷了,甚至還說一句不吃‘嗟來之食’。‘嗟來之食’!真真是好個骨骯之氣吶!”
綠葵卻有些訝然,“不對的呀,小的就是怕這錢引給得唐突,還特特兒叫了伶俐的長隨,讓他們告了沈三公子常去的那個關撲地兒,讓他們故意在沈三公子博酒時輸給他……這……”
風月不以為然,甚至還嘲諷兩句,“人跟了謝小伯爺,肯定多的是給他聽壁腳的,指不定姑姑你前腳方指派好了人,後腳人就通風報信報給了他哩!”
綠葵臉色有些難看,沈南寶瞧見了,卻是抬了下頦兒,“錢引呢?”
風月聽聞立馬從懷裡掏了出來,雙手奉上,“曉得姐兒定定要問這,遂小的一徑揣在懷裡哩。”
一通話說得歡快,只是才匝地,又想起什麼似的,風月又有些躑躅,遲遲地道:“姐兒,這錢引,您還要給沈三公子麼?”
沈南寶搖了搖頭,“他既不要,他既不著急他的母親,我作什麼替他著急……”
畢竟,她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外人不是。
沈南寶這麼想著,接過了錢引,卻看到冷風裡,風月那被吹得通紅僵住的手,垂眸道:“自個兒去管事處領手膏來擦,別覺得事小不當回事,便一徑拖捱,到時生了凍瘡必得叫你年年都難受。”
風月聽著眼睛亮了亮,卻又立馬風吹燭火似的,熄滅了,“姐兒,您還是關心關心您自個兒罷!方才前腳您一出郡王府,後腳永福帝姬便遣人捎來了話,說是要請姐兒您進宮一趟。”
風月說著,臉上忡忡的,“這帝姬邀您進宮,只怕又是一場鴻門宴吶!”
沈南寶把那沓錢引握得細碎的響,“應當不會,官家既已下旨,便說明官家已經注意了聖人他們去,聖人只要還不蠢,怹只要還想穩穩坐在那位置上,便不敢輕舉妄動的。”
果然,翌日沈南寶進宮,再見到永福帝姬時,彷彿前一日兩人的齟齬只是場夢,當時永福帝姬多麼面紅耳赤,而今便多麼的言笑晏晏。
她甚至還抻出手來搭沈南寶胳膊,“可算是來了,我還怕寶妹妹你不來了哩。”
她既要假客套,沈南寶自然也要裝樣,遂笑得很和氣,“怎麼會,元姐姐在宮裡沒人說話,要拉我來敘敘解悶,我哪能不來的。”